十裡河村變得分外寂靜起來。
盤踞在枯樹枝頭的烏鴉逃散去,
在各處村居裡遊蕩著,搜刮著錢財的賊匪紛紛倒斃。
蘇午盤腿坐在村口,
身前鋪了一塊破布,
他把從那些賊匪身上搜來的銅錢、值錢的物什都放在破布上,
稀稀拉拉地一枚枚銅錢在破布上鋪開,
約莫有一千餘枚,
也就是一貫錢。
除此外,
還有一個銅戒指、一副銅手鐲,一隻玉平安扣——都是些值不了幾個錢的東西。
他把破布係成一個小小的包袱,
丟給腳下蠕動的陰影蟒蛇保管,
這時,
遠處傳來一陣淒淒慘慘的哭聲,
崔玉蘭拉著一輛排子車,
差點被山賊侮辱了的招娣嫂子在後麵推著車,兩個女人一路走,一路哭泣著。
車上有幾具用草席包裹起來的屍體,
都是她們在此次山賊侵襲中罹難的家人的屍體。
遠空傳來幾聲烏鴉的嘯叫,
合著女人的號泣,
顯得此下的村落越發淒涼。
蘇午一言不發,讓二人先推著車往前麵走,
走出村子。
他拿著燃燒的木棍,隨處拋灑火焰,
整個村莊都被熊熊大火包圍,
天穹燒成了通紅色。
蘇午幫著兩個女子埋葬好她們的父母、丈夫、公婆,
他首先看向了‘招娣’這位失去丈夫的婦人,
對方年齡不大,
也就二十三四歲,
在後世這個年紀才剛剛走出社會,
而在當下,
卻已然是經曆過種種苦難。
“大嫂接下來欲往何處?可還有父母家人可以投奔?”蘇午向招娣問道。
招娣剛剛經曆一場劫難,
當下對於陌生男子總是充滿了恐懼,
哪怕這個瘦削少年看來是個好人,還幫她安葬了公婆,夫君,她亦對蘇午害怕得很,聞言不敢作聲,
直往比她小了許多,滿臉淚痕的崔玉蘭懷裡躲,
“他問你話呢,小嫂子。
我記得你娘家在大石橋村?
不若待會兒我們把你送到你娘家去?”崔玉蘭再見父母淒慘的屍首,內心也是悲慟無比,但也忍住了心中情緒,輕撫招娣嫂子的後背,細聲細語地安慰著她。
“送、送我回娘家……”
招娣嫂子喃喃自語了一句,
眼睛一閉,
忽然兩行眼淚淌下:“也、也好,回娘家就回娘家罷……”
她雖是如此答應著,
可蘇午一聽便知,
回娘家於她而言,似乎並不是什麼好歸處。
這是怎麼回事?
蘇午皺了皺眉。
崔玉蘭輕拍著招娣的後背,見蘇午眼神疑惑,就招手讓他靠過來一些,低聲對他說道:“年景不好哩,大石橋村也比較窮……
她回到娘家,
若情況好一些,還能再被爹娘安排著嫁人,
若情況不好,便可能要因守節而死……”
何所謂‘守節而死’?
沒吃沒喝,得不到娘家資助的婦人,
隻能自己尋了短見,
為娘家掙個好名聲。
官府為之立個牌坊,娘家也得些銀錢。
蘇午明白了崔玉蘭話中之意。
他點了點頭,
看著招娣嫂子,
沉默著想了一會兒,
忽然出聲:“大嫂,我們也不能於此地多做停留。”
這話說出來,便是要驅趕對方的意思了,
招娣聽得害怕,
但也知廉恥,
從崔玉蘭懷裡掙脫出來,囁嚅著嘴唇:“我、我知道回娘家的路哩,多謝壯士搭救,我自己回家,自己回家去就行了……”
她說著話,
就要屈膝跪地,給蘇午磕頭拜謝。
蘇午卻攔住了她,
直接道:“接下來,我們還要往周遭山上走一趟,把那些賊匪全都解決了才行,
辦完這件事情,估計就是黃昏時候了。
大嫂卻不好再繼續跟著我們,
以免驚著了你,殺人的時候,濺你一身血也是不好。”
他說著話,
拿出了幾百錢遞向招娣:“大嫂不妨自己拿著這些錢,看看去哪裡謀個生路?”
“你、你們要去殺那些黑風寨的山賊麼?”招娣卻不接蘇午遞向她的一串銅錢,仰起一張鵝蛋臉,緊緊地盯著蘇午的麵孔,
當下她眼裡卻看不見什麼恐懼了,
反而有一團火在燒。
“是。”
蘇午點了點頭,搖晃著手裡那串銅錢:“所以大嫂還是趁著天明,自行離去吧,這幾百錢便算是我贈予大嫂的盤纏。”
他心裡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總覺得自己不該這樣說話,
可能產生自己不希望的後果。
果然——
招娣仍不接他遞出去的錢,隻是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向他連連叩首:“招娣願隨壯士一起前去黑風寨,為亡夫報仇!”
“我力氣雖不比男子,
但也能拉犁耕地,
推磨春米!
總能給壯士出一把力!”
蘇午聞言沉默了下來。
今天早晨和師父等人用過飯後,
他與狗剩、啞女都已為陰喜一脈的正式弟子,
他本人更是灶王神陰喜脈的大師兄,
於是便希望門下多幾個男丁,以後關押詭類,開廟立灶,總有人能分擔事務,
但照眼下情形來看,
現實與他所期望的逐漸背道而馳了。
陰喜陰喜,難道是這一脈的名字有問題?,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