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2、遊子吟(2/2)(1 / 2)

“才燉好的醬肉,你多吃些!”

“等了這麼久,天都黑了,早餓了吧?

彆光看我們倆,吃菜,吃菜!”

一盞油燈蹲在四方桌中間。

油汪汪的豬頭肉分作兩盤、燉在湯盆裡的肥雞擺在中間、散發著焦香的饅頭擱在角落,幾樣食物將不大的飯桌擠了個滿滿當當。

張父張母一個勁地向蘇午‘勸菜’。

堂屋門敞開著,

門外的院子裡已是黑漆漆一片。

夜黑燈深。

方桌上的油燈將桌上的各式菜肴映照得愈發誘人,和著桌旁漸生皺紋、花白頭發的張氏夫婦的殷切笑容,這頓晚餐看起來似乎頗為溫馨。

蘇午應著張父張母的話,手裡的一雙飛快飛快動作,將一塊塊油汪汪的豬頭肉填入口中,連連稱讚父母的廚藝,說得張氏夫婦都是滿臉笑容,心花怒放。

“來來來,吃隻雞腿!”

張母用快子扯下一隻雞大腿來,夾到了蘇午碗中。

湯盆裡的肥雞用文火燉了個時辰,早已經皮酥肉爛。

蘇午低頭啃著雞腿,左手不經意拂過眉心,‘六天故鬼真童’悄無聲息地從眉心長出,昏黃的眼睛裡,三顆童仁徐徐轉動著,豎眼中倒映出當下的真實情景:張父張母形容未有絲毫變化;

堂屋裡一切陳設如舊;

唯獨蘇午麵前餐桌上的幾樣豐盛菜肴,俱都變了模樣——湯盆裡的肥雞表麵泛著慘白的光芒,翻滾油花的雞湯裡,還有未焯淨的血沫。

一片片似紙錢燃燒儘的灰儘沾附在那兩盤帶著血絲的豬頭肉上,豬頭肉旁邊的蘸碟裡,未見有任何正常的蘸料,隻有厚厚的一層香火。

——這頓貌似豐盛的菜肴,實則是‘死人飯’。

活人怎麼能吃死人飯?

蘇午眉心豎眼又悄悄閉合了。

他依舊大口地吃著各色菜肴,一片豬頭肉裹著一層香灰,被他塞入口中。

豬頭肉入口的瞬間,他的舌頭上就生出了一張嘴唇慘白的嘴巴,‘意之深淵吞噬’天賦不斷發揮作用,吞吃下了每一塊被蘇午吃進嘴裡的食物。

無意間踏入桃源村的人,在此間隻要停留超過七日,便再沒有離開此間的可能。

如此蓋因七日時間內,隨著自身在桃源村內不斷活動,接受各家宴飲,自身的‘活氣’亦在飛快消耗,大多數人會在第七日時,因為不勝酒力而長睡一場,這一覺睡過去,渡過第七天的晚上,活氣也就徹底消無,隻能永遠留在這個村子裡。

中祖曾與蘇午說過,第一個踏足桃源村而能複返的人,乃是一個漁夫。

此人以捕魚為生,養活一家人。

其家庭寒微,一輩子也未享過什麼福,踏足桃源村後,就在桃源村內備受款待,對各家宴飲來者不拒,在酒席上大快朵頤,如此快活了七日,其自身活氣已經降至冰點,隨時都會死去。

但偏偏在第七日那天,因為前麵六天吃了太多珍饈盛撰的緣故,他那天幾乎沒甚麼胃口,在宴席上也未吃甚麼東西,因而第七天夜間就保持了清醒,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縱然偶爾睡著,一墜入睡夢中,就夢到自己一家妻小圍在火盆前哀哭嚎啕,呼喚著他的名字。

他思念家中妻小,再難睡著,便從床上爬起來,在村裡到處散步。

這般到處走動,不知不覺間就走出了桃源村,

走到了村子外。

再回首時,

已然不見桃源村影蹤。

此人在村外尋得了自己的船兒,撐船回家,便見自家設了靈堂,祭拜的對象正是他自己——而他歸返回家那一日,正是他‘頭七’的那一天。

由此可見,‘桃源村’雖是厲詭裹挾下脫離現實的一方世界,但此中諸多事物,其實亦隱約與現實對應。

此間桃源村人,看似脫離了現實世界,其實在現實世界裡亦留有‘痕跡’。

他們非生非死,在人世間仍有大量後嗣親故,逢年過節都會拜祭他們。

而那些後嗣親故用以祭拜他們的三牲祭品,

亦會通過特定的一棵棵桃樹,傳遞到他們各自手上。

那一棵棵桃樹,正對應著他們留在人間的、曾為蘇午所見的那一座座墓碑。

隻是,怎麼會有人不約而同地把各自先輩親族的墳塚、墓碑排布得那樣整齊?

蘇午一心二用,腦海裡思考著其他的事情,嘴上應付著張父張母的言語,仍然是如魚得水,遊刃有餘——當下張氏夫婦對他的身份雖還有稍許疑慮,但那稍許疑慮都在此刻親子失而複得的歡喜中被衝澹了,

或許他們未來有一日會反應過來,眼前的蘇午並非是他們的兒子。

但相信到了那個時候,

蘇午早就已脫離了桃源村。

茶足飯飽後,蘇午幫著張母收拾了飯桌。

張母越看蘇午這般乖巧懂禮,談吐有度,對自己這個失而複得的兒子也就越發喜愛。

一家人吃過飯坐在堂屋裡,

蘇午拿起掃帚把飯桌周圍的地掃了掃。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