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煥仰頭看著身前站立的清秀少年人。
在他眼裡,對方已然如惡詭一般,能輕易決定他的生死。
他瑟瑟發抖著,囁嚅著嘴唇,還想言語幾句,懇求甚麼——如靜海般的意能量從蘇午眉心徐徐淌出,淹沒了王煥,王煥眼中世界陡然變化!
黑暗席卷天地。
一道昏黃豎眼鑲嵌在這黑暗的中央,沒有情緒地凝視著他。
蘇午的聲音徐徐響起,那昏黃豎眼裡便回應著蘇午的聲音,倒映著深藏在王煥心底、從未被揭露的一幕幕記憶:“李文娟確因你將她的生辰八字交給石匠打生樁而死,她死以後,實未有顯露任何詭異情狀,未曾害過你分毫。
你所謂她在死後出現在你夢中的情形或許有過,但說甚麼她的屍身躺在床上,攬住你脖頸之事,卻從未發生過。
根本就是你心裡有鬼。
你心中有鬼,便覺得家裡處處不乾淨。
又覺得她母家在當地頗有些勢力,怕她母家因為愛女無緣無故身死而尋你麻煩,所以一直遮瞞著她的死訊,因她殞命為你惹來了這些‘麻煩’,你對她亦愈發怨恨了起來。
哪怕她已身死,你心中恨意亦難消去。
那幾日,你生活困頓,既沒了賭資,連每日兩餐都無著落。
你擬賣掉家中祖宅,卻在平度鎮上,遇著了大秦教搭的粥棚——你當時饑腸轆轆,便去粥棚裡混了碗粥喝,那守著棚子的洋道士叫住你,說與你做個買賣。
他問你:家中停著的屍體賣不賣?”
王煥看到那隻豎眼中連連閃現的種種景象,最終停留在一處簡陋粥棚前。
粥棚下,一口大鍋坐在泥灶上,衣衫襤褸的乞丐捧著碗在泥灶前來來往往,有個衣衫還算整潔的男人此時隨著隊伍排入畫麵中,他把碗遞過去。
那守著大鍋的漢子卻擺了擺手,讓他趕緊走。
他臉色不忿,便罵了幾句——才罵幾句娘,周圍的乞丐一齊圍了過來,他眼看就難免被暴打一通!
這時候,有個棕紅色頭發、穿黑袍子的模湖身影走入粥棚裡,分開了眾人,將那被按在地上,扒掉褲子的男人扶起來,令之打整好衣裳,就將帶出了粥棚。
二者到了僻靜角落裡。
那麵容模湖的身影忽然扭過頭來,看著還年輕些的王煥。
昏黃豎眼裡呈現出的畫麵上,洋道士臉上的五官依舊模湖。
但在王煥心裡,那個洋道士的麵容卻格外清晰,那雙幽深的眼睛就對著他,咧嘴一笑,表情裡沒有任何所謂的‘人性’:“你家裡有一具屍體,賣不賣?”
“啊啊啊啊!”
王煥驚恐嘯叫!
昏黃豎眼裡的畫麵尤在不停變幻!
蘇午的聲音,也未停頓分毫!
“你覺得這洋道士太過怪異可怕,不願與其多作交涉,尤其是對方竟一下子看出你家裡停著具屍體,你當場就要走開,但那洋道士卻命人端了一碗粥來給你,還給你那碗稠粥配了隻肘子——你頓覺這人麵貌也不怪異可怕了,覺得對方分外可親……
那洋道士稱你若願意賣李文娟之屍於他,他願意贈你田地五十畝,白銀三百兩。
這是何等巨款?你一輩子都未見過這般多的銀錢。
你當時就心動了,所有理智俱拋諸腦後,想要一口將事情答應下來,但是李文娟的娘家,你終究還是印象深的,對李文娟的父親,你尤其畏懼,這下子若將李文娟的屍體賣出去,你怎麼給李文娟的父母交代?
正猶豫時,那洋道士像是看出了你的想法。
他同你說,隻要你答應這件事,他可以略施法術,叫李文娟父親過不了多久就病死,不過,代價是李文娟剛出世的兒子,也絕活不過十六歲——
隻要李文娟父親為難不了你,其他事情又算甚麼?哪怕是自己的兒子也會因此而死——你根本不在乎。
於是就直接答應了此事。
當日,你便依著那洋道士的吩咐,給李文娟的屍體灌了一劑洋道士交給你的藥,將她的手腳綁縛了起來,到了夜裡,那洋道士領著‘烏鴉厲詭’過來了。
你早便見過這烏鴉厲詭的。
把李文娟的屍體賣了以後,那洋道士就如你所說的那般,從包裹著李文娟的麻布卷裡取出了那點類銀碎渣,將之打成了一個十字架,交給了你。
令你將十字架送到李文娟娘家,其父親要不了多久就會病死,至於他許諾給你的五十畝良田、三百兩銀子,會以另一種形式給你。
他倒未有食言。
未過幾日,城裡的大財主周家派了個仆婦來找你,說是要給你介紹一門親事,你隻要娶了那女子,就能得五十畝良田,三百兩銀子……
那個女子,就是你如今的續弦。
如今,你隻是將從前做過的事情又做了一遍。
隻不過,這一次你賣給大秦教的,不再是一具屍體,而是一個好好的活人……”
黑暗中央的昏黃豎眼裡,呈現出王煥趁著續弦妻子睡著,為之灌服藥劑,繼而將之手腳綁縛住的畫麵。
畫麵定格在此。
王煥渾身顫栗,他內心所有想法,過往所做種種醜惡,儘被六天鬼眼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