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下情形,比我們從前麵臨的情形,已經好上太多了。
他們終能在人間正常生老病死,而非是在那處恐怖地界重複生死淪亡的過程。”蘇午打量著這座已經頗具規模的道觀,轉而與垂頭喪氣的邵守善說道,“而且,道友若是不甘心,也可以再開門收徒,教授弟子,也沒甚麼大不了的。”
“罷了,罷了……”
邵道師搖頭道:“一得、一行、一心這幾個弟子,從一開始便拜在我門下,我對他們到底傾注了幾分感情,而今隻是傷懷他們不告而彆罷了。
若叫貧道從頭再來,再開門收徒,貧道也沒那個心力了。
而今隻要能將‘天王鎖詭錘’的道統傳承下去,貧道便再沒有遺憾,以後可以與素玨結伴雲遊四方,做個閒雲野鶴,也不枉此生。”
蘇午聞言,便也未有再勸。
邵守善修的是入世之道,其所苦心經營的道觀,忽然間淪落到這般地步,若說其真正能就此看開,將一切俱皆放下,蘇午自覺不太可能。
其隻是一時心灰意懶,再隔個二三日,或許就會‘回心轉意’。
小河姑娘將眾人引至後院堂屋之中坐下,隨後從柴房裡提出一個鐵壺來,給眾人沏好了茶水。邵守善與素玨道人圍著小河問了一些他們離開以後,天王觀上發生的事情。小河卻稱前幾年的事情已記不太清,隻記得近半年來師兄們分家離去的事情。
“也不隻我是這樣情況。
幾個師兄、山下的百姓、往來的香客信士多也隻記得最近幾個月的事情。
再往前去想,大家便覺得好似遺漏了甚麼一般,總也記不起來從前幾年發生過甚麼事情。”小河姑娘如是說道。
蘇午、邵守善、鐘遂聞言相視。
他們倒清楚眾人之所以記不清往前幾年事情的主因——那時的人們大多數都卷入了輪回之中,在輪回中早不知經曆過多少重生死悲歡了。
如今天下蒼生脫離輪回,或因人身特有的保護機製,令他們選擇性地遺忘了最近幾年發生的事情。
而他們腦海之中,較為清晰的最近幾個月記憶,實則是他們還未被卷入輪回以前,留在腦海裡的記憶。
“這豈不就是說……貧道前腳剛離開道觀,一心一得他們幾個,就吵著分了家,各自散去了?!”邵守善陡地意識到這個問題,頓覺得胸口悶痛,眼前發黑。
麻仙姑無奈地看著邵道師,幫著他捋了捋胸口,隨後向陶祖、蘇午等人依次頷首示意道:“我先帶他下去歇息歇息,祖師、真人、鐘先生……你們慢聊。”
說著話,她便攙扶著邵道師離開了堂屋。
鐘遂看了看那小河姑娘,又看看蘇午,也站起身:“景室山好風景,我各處去轉轉看看。”
“鐘先生,我和你同去!”李黑虎站起了身。
“我們去看看青兒。”青苗拉著秀秀也起身說話。
不過轉眼之間,堂屋裡便隻剩下蘇午、洪仁坤陶祖、小河姑娘這四人。
洪仁坤頭頂赤日,坐在堂屋門口,他翹著二郎腿,陽光從頂上傾瀉而下,落在他半邊肩膀上,他身形搖搖晃晃,也是一副頗為愜意的模樣:“咦?怎麼都走了?”
方臉中年男人轉過臉來,故意作出一副驚訝之色,看著堂屋裡對坐的蘇午與小河,又道:“我在這是不是會打攪到你倆?
這下陽光正好,太舒服了。
我也不想再往彆處去。”
他還故意地審了伸懶腰。
其頭頂赤日之中,陶祖幫腔道:“有什麼可打擾的?堂屋本來就是待客的地方,你們要有事須要背著人說,到那邊的廂房裡去。”
陶祖臊眉耷眼,一臉不懷好意的模樣。
蘇午看向陶祖洪仁坤,麵無表情地盯了陶祖一眼。
陶祖咧著嘴眉花眼笑。
這時候,小河姑娘站起身來,淺笑著與蘇午說道:“你有甚麼事情要與我說嗎?這裡既然不方便,那便去我臥室裡談罷。”
她說著話,轉眼看向陶祖洪仁坤,笑著道:“就不叫這兩個老不修聽到。”
“這小丫頭!”陶祖被小河一句話噎得吹胡子瞪眼。
洪仁坤則叫嚷起來:“你說誰老不修呢?
我如今正值壯年,風華正茂,怎麼能叫我‘老不修’?這老頭倒確實是個老不修,你這樣稱他也頗合適……”
轉眼之間,兩人又當場掐起架來。
小河向蘇午招了招手,領著蘇午從堂屋側門走出,把他領到了自己臥室裡去。
她的臥室布置亦頗簡潔。
除了一張床,一隻靠窗的桌子,及至桌子上幾卷書、一隻插著野花的素白膽瓶以外,整個房間便似雪洞一般,再無餘物。
小河請蘇午坐在床沿上,乾淨的床鋪散發著淡淡的香氣,她隨後亦靠著蘇午坐在床邊,偏頭打量著蘇午,眼神裡滿是好奇:“江鶯鶯見你便臉紅心跳的,完全不能收束住心情,我看見你也頗歡喜,但就沒有她那樣緊張了……真是怪事呀,我在此時是她的後世,若在彼方時空裡,便又成她的前世了,前世後世也罷,總是一樣性靈……同一個性靈,經曆光陰磋磨以後,便會生出兩種不一樣的性格,連看那些曾相識的人,也有了不同感覺……”
蘇午聽她說得有趣,便笑著道:“人之性靈雖然純一,但性格總受諸般影響,總歸有所不同。但許多本真上的東西,也不會因為諸般影響所改變。”
他轉臉與小河對視,看著小河那雙乾淨澄澈的眼睛,又道:“今時的小河姑娘,是想就此留在今時,還是回歸到彼方時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