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森林。
商討結束時間已經很晚了,大多數往返近郊與城市中心的公共交通早就停運休息。考慮到沒什麼緊急情況更沒必要大半夜徒步穿越橫濱,桑島老爺子就把大徒弟夫婦兩個都留下,讓他們明天早上早點起來趕電車。
這次討論柱們拿出了一個初步解決方案,由煉獄杏壽郎帶回去整理成書麵報告遞交產屋敷耀哉,等主公看過覺得沒什麼問題他們就要合起夥來忽悠岩柱悲鳴嶼行冥了。
如果真是人力窮儘仍舊無可挽回,至少不能讓同伴孤孤單單清冷啟程。
回到布置出來就沒用過的房間,福澤諭吉反手關門落鎖,拉著阿薰坐在窗邊看向她:“為什麼沒有告訴我?”
他又不蠢,聽了這麼久當然聽明白鬼殺隊劍士到底如何突破普通人極限對抗強敵——以壽命為抵押向天借力。
他們每一個都走在通向地獄的最後一站路上,饒是如此想到的也是挽救同伴而不是挽救自己。
一千多年,無數生命,儘數化作燃燒的火焰守護夜晚安寧,想想就讓人頭皮發麻。如今塵埃落定,仍舊不得善終,命運何其不公?
這些人,不應該被如此對待。
“痛!”阿薰縮著手想要向後退,卻被他拉著落入一片青色。福澤諭吉抱緊仍舊瘦削的妻子不讓她看到自己此時的表情……那一定是驚慌又軟弱。
救不了她,無能為力。
他不是天真的少年人,“向天借力”哪有可能說不還就不還。一瞬間的絕望與當年眼看她從橋上一躍而下時一模一樣,悲憤與冰冷如同冬月雪霧混著利刃的碎片,隨著呼吸攪得五臟六腑無時無刻不在忍受撕裂般的疼痛。
“不要離開我”這句話沒有說出來的必要,他知她必然竭儘全力……
好吧,原本擔心自己年齡大了將來年邁難免護不住她,現在看來得先做好又一次離彆的心理準備。不想讓她被糟糕情緒影響心情,他儘量讓呼吸重新變得平緩,唯有略略沙啞的聲音泄露了五內俱焚的焦灼。
“沒事了……”他鬆開手:“抱歉弄疼你了。”
阿薰把額頭抵在他胸口,張開手毫無保留抱住這個一直默默守候的
男人。從青蔥年少到年過不惑,他把人生最好的一段年華全用在等待上。
鳴柱敢說自己對得起任何人,唯獨不敢說對得起她的阿吉。
“約定鴛盟卻失約的是我,沒能陪你共度時艱的是我,讓未來變得撲朔迷離的也是我。所以說,該說抱歉的人是我啊……”她也不知無我之境對壽命有什麼影響,未來還有多長時間更不清楚,鬼殺隊從古至今也沒人走到過這個高度,沒有任何前例可沿。
——緣一先生是個特例,他連斑紋都是天生的,很難說到底是不是無我狀態抵消了通透世界造成的生命力流逝。於她來說如今隻是減緩了衰弱的速度,問題的根源從來沒有解決。
大約也解決不掉,從來隻有向上奮鬥,沒有往後退這麼一說。
“我曾經‘陣亡’過。”阿薰察覺到鬆開的懷抱再次變得緊張,這次卻並沒有繼續緘默:“是真正的陣亡。”
福澤諭吉呼吸一滯:“所以那並不是個夢。”
如果當時猶豫了,如果因為擔憂而回頭查看……
“嗯,不是。隻有你能接我回來,你在這裡,我就在這裡。”
兄長的眼睛導致不同世界之間壁壘薄弱,無限城刺激壁壘破潰,但合並入口卻在橫濱而不是本部宅邸所在的東京府發生——因為唯一與數個世界都有聯係的她將眼前這個人視作錨點與歸途。
“語言軟弱,說總比做容易。”這次換她在他背後輕拍著安慰:“但我還是覺得我能安安靜靜陪著你走完剩下的人生。”
大不了就越獄逃跑唄~
銀發男人猶豫片刻後吐出一口濁氣:“會痛苦嗎?如果勉力掙紮著堅持,太過痛苦就,就走吧。我已經四十五歲了,過不上幾年就會去找你,不要忘記就好。真的,你應該多考慮自己一些……”他無法繼續說下去,放棄一般低頭靠在她肩膀上。
阿薰揉亂他的銀發沒好氣道:“還沒到放棄的時候呢,不給我加油打氣不說,講什麼喪氣話!?”
薄荷綠眸子在她看不見的角度化成一片春水:“謝謝你的陪伴,請你一直留在我身邊。”
她這兩年好歹也長了些肉出來,不像剛回來時枯瘦如柴,骨頭突的硌得慌。
“嗯。”她軟軟應了一聲
。
此世這邊一室溫馨,另一邊彼岸的地獄裡這時候可炸了鍋。
有鬼物借著獄卒換休的功夫趁新獄卒一時疏忽逃跑,幾經追查在其它亡者幫助下抓回來一個,另一個就……假裝佛子騙過牛頭溜出去了。
他確實很像佛子,無心無情,收斂起身上過於厚重的血腥味後看上去與代人承罪的佛陀幾乎一模一樣。
不像被抓回來的那個,除了空口畫大餅外一無是處。
閻魔廳的輔佐官鬼燈先生快要氣炸了,因為這件事他必須額外多提交好幾分說明、報告以及處理意見,簡直就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