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賓利之上,王齊飛在駕駛座穩穩當當開著車,車內空氣安靜得針落可聞,裴淮之坐進車後座裡,深眸輕闔,眉心微皺,一聲未吭,然而氣氛卻並沒有他想象中的壓抑。
當初那飛出籠子的小金絲雀一而再再而三拒絕裴總給的台階和好意,次次將這個無論在多大的項目麵前,都麵不改色古井無波的男人氣得夠嗆,今日裴總再次主動送上門,也未討到任何一個好臉色,王齊飛原以為裴淮之的火氣至少還得發上個一兩天才能消停,可如今卻意外的平靜。
雖然等到在車上再次見到回來的裴總時,男人臉上的神情仍舊不容樂觀,可先前很長一段時間的那種煩躁易怒,一點就著的氛圍,倒是全然沒有了。
王齊飛透過後視鏡,猶豫著該不該開口問一問後續的安排。
半晌後,他還是開了口∶裴總……和小姐談得如何?小姐願意回家了嗎?需不需要-
、
裴淮之竟然也沒藏著掖著,就這麼直截了當和王齊飛聊了起來∶回什麼家,把人惹哭了,罵了我—一頓。
男人輕歎一口氣,自嘲地扯嘴笑了聲,語氣無奈卻又有些慶幸∶不過好歹是願意罵我了,而不是什麼都不肯說,單純直接地讓我滾。
總算是讓我滾得更明白一點,你說是不是?裴淮之看著手機屏幕上,那個因為拔了智齒而腫了半邊臉的小`頭,眼神都沒舍得挪開。
王齊飛..…
他可不敢說。
裴淮之也沒管王齊飛答沒答,隻是自顧自地說∶就是又把她惹哭了,以前好像也沒見她這麼喜歡哭,小女孩兒哭了要怎麼弄呢?我也沒處理過這種事,眼淚一個勁兒往下掉,那臉又是腫的,想給她擦,她也不願意讓我碰一碰。
裴淮之似乎對周酒掉眼淚這件事,心疼又無措,這件事情超出了他認知和解決的範圍,他從小到大彆說是和人吵架哭鼻子,就是當初在特種訓練時,肩膀挨了倆子彈,都穿孔了,也沒見眉頭皺過一下。
唯一令他刻骨銘心有過悲傷的,大概就是那年即將高考之前,他的母親用她畢生最引以為傲的那座影後榮譽獎杯上尖銳的金色翅膀,在他身上劃出血後,又劃向自己的脖頸,最後發了瘋似的丟開,衝向高樓,從高樓的窗戶縱身一躍,狠狠很地摔死在他麵前,血濺了一地,也濺滿了他的臉。
然而即便是那時候,裴淮之也隻是安靜地擦去混入眼眶那溫熱的深紅色,自始至終沒有掉過半滴眼淚。
那會兒步伐有人在私底下悄悄說,裴家獨子妥妥是個冷血無情的怪物,可他隻是覺得,哭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可如今在周酒這裡,哭泣成了他最最需要去解決的問題。
王助理。裴淮之沒抬頭,隻是嘴上問,你家太太哭的時候,該怎麼辦呢?
王齊飛沉默地思考了片刻,發現自己可能給不出相似的經驗和建議∶我們結婚已經很多年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鬨的,吵不過就不說話,實在要是惹急了,就動手開打,哭就哭唄,還能怎麼辦,哭一下又不會少二兩肉。
裴淮之抬眸看向王齊飛的眼神都不對勁了,這個已經不是普通的吵架了,這都上升到人品素質道德甚至違法的範疇了,然而還沒等他開口教訓人,就聽見王齊飛繼續補充道∶噢,裴總您彆誤會,我說的是我吵不過,我媳婦就打我,我隻能偷著哭,那不然還能怎麼辦?也不能碰她一下啊,這麼多年,她為家裡付出得實在是太多了。
裴淮之放下心來∶這還差不多,倒是合理了。
就憑王齊飛這說話大喘氣,常常令人產生歧義的交流方式,被老婆捧實在是太正常了,裴淮之暗暗地表示了理解。
王齊飛總覺得那隻小金絲雀似乎有著旁人難以察覺的,十分特彆的魔力。
甚至於連裴總自己可能都沒有發現,比起那小半個月下來,執拗地忍著不願意去聽去看有關於那出逃小女人的任何新聞信息,不願意再讓她出現在自己的生活中肆意器張耍儘各種小頭脾氣,如今這樣見上一麵,哪怕見麵的方式和後續的交談都不見得如他心意,可那躁鬱難解的心情,卻在這短暫的拉扯中,輕輕鬆鬆煙消雲散。
過去常聽人說,相思之情最是難解,那會兒王齊飛不這麼認為,覺得相思難解的也無外乎是因為沒有金錢,要是有了金錢還是難解,那就是還不夠多,若是像他們裴總那般,錢多到上下八百輩子不用為物質發愁,那還擔心什麼女人寵物小情人不自動往身邊來靠?
至少可以像他之前那樣,打造一手純正奢靡的金屋,讓喜歡的女人心甘情願永遠地鎖在這金屋裡乖乖等著人回家。
何愁會有相思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