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合適……”
“回自己家換套衣服,有什麼不合適?”
周酒撅了撅嘴,小聲道:“翡落灣不是——”
“酒酒,翡落灣永遠都是你家,你想回來隨時可以。”裴淮之耐心地說到。
周酒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裴淮之輕歎一口氣,趁等紅綠燈的空檔,大手伸過去揉了揉她發頂:“彆想那麼多,隻是去換件衣服而已,嗯?”
小姑娘最後還是沒抵擋住他的柔聲勸說,眼看距離奶奶生日的時間已經很近了,心臟砰砰跳著點頭答應了下來。
深黑色跑車匍匐在夜色中,最終在翡落灣門前緩緩停下。
透過車窗,周酒探出眼神,翡落灣的一切似乎與她離開之前沒有太多不同。
裴淮之先她一步下了車,走到她那邊替她將車門打開,煞有其事地鞠了個躬,做了個請的姿勢,勾起唇角,沉聲道:“歡迎回家,我的公主。”
小姑娘的臉頰幾乎是一瞬間便泛起了粉,這個人開門就開門,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乾嘛!
周酒咬著唇沒敢抬眸看他,彆彆扭扭地下了車,從裴淮之身邊經過時,奶凶奶凶地瞪他一眼:“土死了!”
男人低低地笑,周酒沒好氣地自顧自往裡走。
畢竟她在這裡住了十多年,說一句家真不為過,裴淮之儘全力將翡落灣的種種細節維持著她離開之前的樣子,大到庭院花園裡的桌椅秋千花草樹木,小到入戶玄關裡那雙她最喜歡的拖鞋,全是原模原樣地呆在原地隨時待命,以至於她想要表現得生疏一些都很難做到。
一舉一動都是潛意識裡藏著的習慣。
傭人阿姨見門口有動靜,忙走了出來,看到是周酒回來了,高興得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小姐,您終於回來了呀!”
周酒尷尬地咬了咬嘴唇,禮貌地笑了笑:“過來換件衣服……”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阿姨感歎完,識趣地將二人世界留回給他們。
周酒轉頭瞧了眼裴淮之,就見這男人懶洋洋地靠在台階扶手上,唇角笑意藏都藏不住。
“你還笑!”周酒瞪了他一眼,徑直往主室走。
推開門時也沒客氣,等走到裡頭了才想起來,這裡似乎已經不是自己的臥室了,她這麼堂而皇之進來,好像也不太好。
裴淮之見她停下腳步,揚了揚眉:“在衣帽間裡,專門為你量身定製的。”
小姑娘扭捏了一會兒,想著都已經進來了,這會兒再糾結這些,也有些矯情,索性乖巧地點了下頭,走了進去。
裴淮之緊隨其後,看見她睜大眼睛愛不釋手地抓著裙紗傻笑的模樣,也忍不住跟著低笑。
“換上?”
周酒小雞啄米般點了點頭。
等了一會兒,兩人都沒動靜,裴淮之挑了下眉:“怎麼了?”
周酒憋紅了臉:“你出去呀,你在這我怎麼換嘛……”
“又不是沒看過……”裴淮之懶懶地笑。
“裴淮之!”
“好好好,公主說讓臣走,臣不得不走。”裴淮之寵溺地補了句,慢悠悠地出了衣帽間。
**
兩人到達宴會廳之時,不少名流顯貴早已在廳裡把酒寒暄。
周酒一席煙灰色拖地軟紗裙披身,雲裡霧裡的,像是從天上下來的仙女兒。
小姑娘還沒見識過這樣大的場合,進門前,還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裴淮之站在身側,低頭睨著她,看出來她緊張,立刻拉起她一邊手,男人略顯粗糙的大手,輕輕擦去她手心的細汗,耐心細致地揉著小姑娘纖細白嫩的手指骨節:“放輕鬆,有我在呢。”
周酒掃了他一眼,就是有他在身邊,才顯得更加緊張好嗎……
兩人手拉手進了大廳,引起了不小的騷動,奶奶很快便聞風趕來,見到周酒的第一眼,立刻換上最熟悉的海城方言,周酒也應答如流,奶奶激動地一把將裴淮之撇到一邊去,滿臉是笑地將周酒拉到自己身邊來,抱了又抱,舉止投足十分親昵,當真將她當做親孫女般看待。
裴淮之懶洋洋地勾著唇跟在身後。
衝助手使了使眼色,讓人將生日賀禮推到老壽星麵前,衝奶奶淡聲開口:“您最喜歡的絲綢織畫,酒酒找了好多地方,特地找來當做生日禮物送給你的。”
奶奶聞言,雙眼亮了亮,拉著周酒的手就沒鬆開過:“哎喲我的寶貝,你怎麼知道奶奶就喜歡這個呢!還是酒酒好!”
周酒心虛地掃了眼裴淮之,抿著唇沒敢吭聲,隻能一個勁兒地笑。
奶奶欣賞完,讓身邊人妥善收了起來,而後看向裴淮之,一臉嫌棄道:“你呢?臭小子,你送什麼啊?”
裴淮之饒有興致地看了眼周酒,很快,服務生便將簡單的料理台推了上來。
周酒才瞧了眼桌上的東西,小臉便唰得一下紅了個透。
邊上名門顯貴們好奇地圍了上來,就見裴淮之麵不改色地當著大家和奶奶的麵,有模有樣地做起了周酒先前在直播間裡“教”過的長壽麵。
幾分鐘之後,一碗清清淡淡的麵條出鍋。
奶奶臉上笑容難掩:“你這臭小子,還會這個?”
“跟酒酒學的。”裴淮之毫不掩飾自己對周酒的特殊。
奶奶護短地拉著周酒:“不愧是我們酒酒,真厲害。”
老人家順勢接過筷子,嘗了一口,而後十分不給麵子地衝裴淮之道:“味道一般,肯定是你的問題,臭小子,你這種手藝,以後怎麼照顧好酒酒?改天奶奶得找個師傅好好教教你。”
裴淮之眼神睨著周酒笑了下:“嗯,奶奶您說得對。”
**
酒宴過半,周酒跟在裴淮之身邊,被迫被他帶著見了不少長輩。
曾經她期待的事情,如今真做起來,好像也沒有那麼痛快,還是癱在家裡吃零食看電視劇來得輕鬆愜意。
男人有力手臂探過她腰間,悄悄將小姑娘抱了一些起來,周酒下意識將全身的重量都卸在他身上,瞬間放鬆了雙腿。
“累了?”裴淮之問。
周酒如實點點頭,壓低嗓音:“我想去趟洗手間。”
裴淮之二話不說:“我陪你去。”
“不用不用,你陪著,一會兒路上又要被什麼長輩攔下來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周酒說完,從他手臂上下來,雙手提溜著裙擺,自顧自地朝洗手間的方向走了幾步,而後停下來回頭瞧了眼裴淮之,後者的眼神就沒從她身上離開過,讓人莫名的安心。
然而令周酒沒有想到的是,她才剛一進到洗手間內,就與正在洗手的方雅珍撞了個正著。
後者見到她時,顯然也有些驚訝。
隨後立刻斂去驚訝的神色,神色略帶討好地湊到周酒跟前:“上洗手間嗎?方便嗎?阿姨幫你提提裙擺——”
周酒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客氣疏離地搖搖頭:“不用了謝謝,我就洗個手。”
周酒不自在地抿著唇,恍恍惚惚走到洗手台前,腦子裡亂糟糟地藏了許多事,也沒注意手上動作,潛意識裡按照最熟悉的洗手順序在水下折騰了半天。
沒成想,方雅珍竟還沒走,就這麼看著她洗了許久的手,半晌後啞著嗓音開口:“你……你也這麼洗手啊?”
周酒一臉茫然地轉頭看向她,隨後再瞧了眼手,這才忽地回過神來,語氣有些慌亂:“噢,嗯。”
“我以前也這麼教我家小女兒的,跟著兒歌洗手,乾乾淨淨的,不會生病。”方雅珍語調溫柔,似乎在回憶著什麼。
周酒眼眶不自覺地紅了一瞬,而後皺了皺眉頭,出聲打斷:“我洗好了,您隨意。”
她說完便要離開,走到門邊的時候,又忍不住停下腳步,猶豫了許久之後,終究還是忍不住回過頭看向方雅珍,問道:“星策是您的公司嗎?”
方雅珍一頓,而後垂下眸,點了點頭:“我讓我兒子幫忙開的。”
周酒張了張嘴:“那簽我呢?也是您的意思嗎?”
“嗯。”
周酒不解:“為什麼?”
“看到了你投的簡曆,阿姨希望你能過得好一些。”其實方雅珍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麼,那天見完周酒之後,心頭總像是有一股狠力揪著般生疼,就是希望能對她好。
周酒“哦”了一聲,裝作恍然大悟般:“我懂了,那天您來找我,說要是我離開裴淮之,一定會好好補償我的,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方雅珍下意識地搖了搖頭:“阿姨不是這個——”
周酒歪了歪腦袋,佯裝不在意,努力把眼淚憋了回去:“那往後沒準要讓您失望了,到時候您再把我開了也行。”
正好能順了她開挖掘機,挖蟶子修馬蹄的心願。
她才不需要宋家人的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