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望海縣城南,離主街區不算老遠的一個村子裡。
一層紅磚平房,外麵帶個同樣紅磚砌的小院子,院牆頂上糊了一層水泥,插滿碎酒瓶玻璃片,在月光下泛著一股幽冷的色澤。
磚房的門窗上貼著大紅“囍”字,裡頭燈火通明。
隻是洞房花燭夜,並沒有什麼喜慶氛圍。胡玉英帶著兩個女兒,拉著兒媳婦,在臥室裡說著女人家的話。
貴飛懶漢獨自坐在堂屋喝茶。
作為新郎官的李建勳,穿一身嶄新筆挺的藍色中山裝,席地而坐在屋簷下,一根一根抽著香煙。
這房子是三個月前,符巧娥花一千二百塊錢買的,大多來自於誰,自不用提。
狗大戶本狗,這會蹲在彪子旁邊,真不知該說點什麼好。
今天在婚禮現場,自家寥寥幾個親戚且不提,絕大部分都是符家那邊的親朋友好,這些人多半是工廠、單位領導,或者他們的子女,忒現實!
幾乎沒人把小小的味精廠保衛科科員李建勳,放在眼裡。
雖然不至於在人家婚禮上扯什麼閒言碎語,但行為舉止和態度,已然赤果果呈現出來。
用後世的話說,彪子在他們眼裡,妥妥的鳳凰男一枚——何德何能,能娶上機關領導家的女兒?
答案呼之欲出。
彪子一大早在飯店門口殷勤搞接待,發煙又發糖,仍然沒換來幾分尊重。
而李建昆窩在角落打盹,卻引得一撥一撥人過來打招呼,熱絡搭話。
酒席開始後,場麵更直觀,彪子去找人敬酒,人家敷衍了事,李建昆根本沒有抬屁股的意思,人家排隊過來敬酒。
不知道的人隻怕還以為,他才是今天的新郎官。
這樣一個情況,彪子心裡能痛快才有鬼。他倒不是妒忌弟弟,而是恨自己沒用。
“建昆。”
“在。”
“你說我是不是個廢物,其實那些人看不起我,也不是沒道理,沒有你,我還真娶不上你嫂子。”
“哥,你彆瞎想,你能娶到嫂子,那是因為嫂子喜歡你,這才是重點。是你的魅力。要不是這樣,我能有個什麼鳥用?”
李建昆內心苦澀,不是他哥廢啊,是他這個不要碧蓮的重生者,開了掛。
一廂情願地總希望給家人最好的東西,卻忽略了他們的身份、社會地位,與這些東西可能並不匹配,從而導致彆人看輕他們。
認為……他們全仗著自己。
他太主觀了。
平心而論,彪子絕對是個優秀青年。
一個毫無背景的農村小夥,二十幾歲,能在城裡獲得一份有編製的工作,收獲一位姑娘的芳心……當下這年頭,放眼全國,出身背景相同的小夥,再怎麼優秀,大抵如是。
可如同今天婚禮現場一樣,他這個不要碧蓮者,將彪子的光芒儘數遮掩。
“哥,下海吧。乾點彆的事,體製內太難熬了,熬到老,能熬到一個廠長不?”
李建昆剛才一直在想這個問題該如何解決。
這個年代講實在的,還是挺苦的,哪怕工薪階層,一個禮拜能吃一頓肉就算不錯。他明明有大把錢,難道還要讓家人去過這種苦日子?
解決的辦法僅有兩個:
一,提高家人的身份和社會地位。這一點受限於年代關係,短時間內並不容易實現。
二,讓家人自己去創造財富。自個賺的錢自個花,誰也說不出個不是。
當然了,老母親和李貴飛不在此行列,他們年紀大了,養兒不就為防老麼?沒人能編排。
實際上二姐和小猴子都好說,畢竟是姑娘家。唯一會遭人口水的,還真的隻有彪子這個帶把的李家大哥。
第二個辦法,就很好搞,隻要彪子願意。
“你是說停薪留職,去搞個體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