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敬民慢慢拆開報紙,隻見裡頭靜靜躺著一把西式切菜刀,與眾不同的是,通體青光照人。
李雲裳詫異,“怎麼這個顏色?”
林敬民解釋道:“解師傅說刀帶青光,才算成功,鑄出這把時,頂大個人激動哭了,跪在地上朝他師傅的墓地方向三跪九叩。”
李建昆感慨,“這是真正的古法技藝。”
他偶在一些文獻中留意到過這類“青光”的描述,不過描述的對象都為刀劍。
一把菜刀能達到“寒光凜凜”的程度,用菜刀界的勞斯萊斯來形容都不為過。
李建昆曲指彈向刀身。
“鏘~”
頓起龍吟之聲,飄忽一會才散儘。
近乎寶刀啊!
他激動道:“更改了哪些工藝流程?”
談及這個,林敬民又有些犯愁。
“幾乎全改了,先是鍛造,和平刀具廠那邊是人工配合機械,燒紅的鐵塊從熔爐裡取出,先用重壓機床壓成鐵片,然後師傅再捶打鍛造、定形。
“解師傅不讓用機床,純手工捶打,說是打出的火花那不是火花,是雜質和空氣,千錘百煉才能得到最好的刀胚,還說任何機械都取代不了。”
這個觀點李建昆是讚同的。
他用過後世工業化生產的菜刀,不吹不黑地講,那些動輒上千元的所謂高檔刀具,都不敢跟和平刀具廠那種三四十的菜刀硬碰,保管一碰一個缺。
老林繼續說道:“捶打期間師傅要不停回火,回火完進行淬火,解師傅拎來一桶也不知道什麼玩意,烏黑烏黑的,說是他自己調配的淬火劑。
“最麻煩的是最後的拋光,你猜他非要用什麼拋?”
李建昆搭話道:“不是磨刀石?砂輪?砂紙?”
“不!鋼塊。”
“啥?用鋼塊拋光,怎麼拋?”李建昆詫異。
林敬民聳聳肩道:“慢慢磨唄,他把這道流程的名字都改了,不叫拋光,叫鋼磨。硬生生地磨啊,廠裡最好的老師傅,站馬步磨,全身力量壓上去,硬生生磨半個小時,喏!”
他說著,指向八仙桌上的切菜刀,“才磨出這種青光。”
李建昆:“……”
李雲裳不懂其他,戳在旁邊撓撓頭問:“那這樣造一把刀要多久啊?”
“就是說嘛!”林敬民大腿一拍,看向李建昆道,“太磨人了,工人都鬨出情緒。”
李建昆沉吟少許後,招招手,“走,去廠裡看看。”
兩人各顛一輛二八大杠,一溜煙來到龍牌刀具廠。
“鐺!鐺!鐺!”
“呲呲!呲呲!”
1號車間裡,金屬碰撞聲,摩擦聲,不絕於耳。
解友明正在教導職工適應新的生產流程。
鑄造組和拋光組的工人,叫苦不迭。
“總工,我真沒勁了,以前沒這麼打過呀。”鑄造組的一個小夥子,側過頭,苦著臉說,滿頭大汗。
解友明走上前,劈頭蓋臉一頓罵,說他們安逸慣了,連這點苦都吃不起。
李建昆遠遠看著,咬著耳根子對老林交代一句。後者離開廠房,消失一會又回來。
兩人遂踱步走近,與忙碌的解友明打聲招呼後,不再多言。
不多時,食堂大廚屁顛屁顛跑過來,瞅著林敬民,笑嗬嗬請示:“總經理,半頭肥豬肉拖回來,今兒是全做了,還是留些?”
老林清清嗓子道:“全做了。”
說著,伸手指向鬨情緒的打鐵小夥,道:“像這些勞動強度大的師傅,優先管夠。”
謔!
一聽這話,小夥揚起鐵榔頭,賣力砸下。
“鐺!鐺!鐺!”
清脆連貫的捶打聲,十分有節奏。
這番對話,周圍職工們全聽見,其他組瞧熱鬨的人,原本還在替鍛造組和拋光組的同仁默哀,工藝流程這樣一改,他們得累成狗。
忽地發現,狗活變成好活了!
有些身強力壯的職工,甚至在琢磨著,看能不能申請加入鍛造組或拋光組。
要知道,這是1981年,城市居民和工人,每月僅有0.5斤肉票,饒是春節期間,也隻供應一兩斤。
頓頓大肥膘子肉管夠,哪裡去找這種待遇?
林敬民暗戳戳遞給李建昆一個眼神,還是你有辦法的意思。
李建昆當下不好提高職工薪資待遇,和平刀具廠那邊一準整幺蛾子,但讓職工吃好點,還是可以辦到的。
畢竟吃能吃幾個錢,對吧?,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