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
辦公桌上的座機響起,陳春仙邁著沉重的步伐走過去,抓起話筒:“喂?哪位?”
他說這幾個字時,聲音是顫抖的。
“哦哦,記得記得,董同誌,乾嘛要退訂單呢,我們的光刻機不比進口的差多少,而且價錢還便宜,又不需要外彙……”
“陳教授,實在對不住,不是我個人的意思,是廠裡的意思,怎麼說呢,兩個原因:第一,其實我們廠也不是那麼迫切地需要光刻機,訂貨會那天搶著訂,是想著機會難得,現在不訂,以後訂了還不知道多久能到貨,但現在情況不是不同了麼,想買隨時有。
“第二,如果要買,廠裡的意思還是買進口貨,人家畢竟底子硬,技術更成熟,這一點咱們沒辦法否認,這點外彙我們廠倒也擠得出來。”
要說這位董同誌算是個熱心人,話說得很明白,陳春仙身體搖搖欲墜,默然掛掉電話。
“又一個。”他望向李建昆,聲音發苦說。“你怎麼一點不難過?”
難過?不存在的。
憤怒倒是真的。
李建昆問:“日苯和老美的人還在?”
“肯定的,剛來沒多久,我是昨晚才得到的消息,上麵多個部門在接觸、招待,他們畢竟帶著善意而來。”
善意?
此舉比直接對我們技術禁運要還壞!
李建昆從褲兜裡摸出華子,拋給陳春仙一根,自己點燃一根,踱步到窗台旁,靜靜抽著。
曆史證明,這其中的陰謀上麵沒有看穿,或者說我們才是真正的善良,秉承著千百年傳承下來的文化習性,總願意去相信他人,直到被傷得遍體鱗傷……
他無疑是曆史長河中逆流而回的、對於此事最清醒的人,並且現在發生的狀況還與他息息相關,他意識到自己應該、也有責任去做點什麼。
想到這裡,他看看老陳,又想起五樓光刻機項目部裡的研究人員們,他們就是他的責任。
“老陳,你覺得日苯和老美早不放開禁運,晚不放開禁運,偏偏在這個時候放開,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李建昆腦子裡已經有個計劃,不過需要借助陳春仙很有影響力的名頭,所以先得讓他明白其中貓膩。
“利益驅使唄,我們都發展起來了,還禁個屁啊,正好放開來賺賺錢。”
李建昆心想:恐怕九成九的人都是這樣想的。
“你剛才不是生出‘再研發光刻機沒有必要’的心思嗎?假如我們不研發了,沿著這個假設再往下想想,未來世界的光刻機領域會是怎樣的格局?”
“不還是一樣嘛,日美掌握最頂尖的技術。”
“你確定一樣,那我們呢?”
陳春仙怔了怔。
李建昆自問自答道:“我們的光刻機技術會停滯不前,而他們始終在發展,此消彼長……如果某天他們重啟禁運呢?”
“嘶!”陳春仙終究不是笨人,有些回過味兒了。
“老陳啊,這是場妥妥的陰謀,你是明白光刻機的重要性的,它是芯片的孵化器,整個行業的基底,鎖死我們的光刻機技術,未來我們在電子科技領域將永遠無法企及這些發達國家,而計算機的時代即將來臨,未來又注定是一個電子化社會……”
陳春仙額頭見汗,表情駭然。
李建昆適時說:“我準備揭露這場陰謀,要借用一下伱的名頭。”
“拿去拿去。”陳春仙忙道,他著實受到驚嚇,萬萬沒想看有人會如此處心積慮地算計一個國家。
隻能說明他真是個天真無邪的科學家,事實上,類似例子曆史上不勝枚舉,國與國之間的算計,遠比人與人之間複雜萬倍,幾年後強大到沒有任何武力可以撼動的蘇聯,況且在陰謀中轟然崩塌。
得到老陳的許可後,李建昆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鎖上房門,逐字逐句地寫了篇稿子。
傍晚時分,他讓許桃幫忙,去沈家找來沈紅衣,在娘娘廟胡同的四合院碰上麵。
房間裡,李建昆半掩上房門,把事件的前因後果向沈姑娘娓娓道來。
作為新聞工作者,沈紅衣對時事自然比普通人更清楚,泥轟和老美派來代表團與我們洽談光刻機技術解禁的事,她知道,她聽罷瞪眼問:“你的意思是說,這是場陰謀?”
李建昆點點頭,取出準備好的稿子交給她,犯不著再解釋,到底是個怎樣的陰謀,稿子上都有寫。
沈紅衣一字不漏看完後,雙眼瞪大如銅鈴,因為她潛意識裡相信李建昆,所以這篇陰謀論看起來實在觸目驚心。不過站在理性的角度一想,這篇稿子能不能發出去的都是個問題。
它的內容顯然不利於國際團結。
而我們現在又亟需得到國際社會的認可。
“要不、要不改個名字吧?”內容她不知道該怎麼改,她隻能利用自己的專業來判斷,改個相對平和或客觀點的名字,總編那邊通過的概率會大些。
這篇稿子原本的名字,來自李建昆的親筆,叫作《真正的陰謀》。
在沈紅衣的幫忙參考下,最終改為《解禁才是真正的阻礙》,署名陳春仙。
不是要讓老陳背負壓力,實在是他名頭足夠大,以他的名字發表,更受報社喜歡,也更容易被人重視。,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