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昆的這個問題,使得全場人都怔了怔。
顯而易見的是,作為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當今全球最知名的國際價格理論和貨幣理論大師,而今天要討論的主題正是他所擅長的領域,弗裡德曼無疑是最具份量的嘉賓。
他沒到,活動怎麼開始?
不過李建昆說的是“我為什麼要等他”,而不是“我們”,似乎又讓人挑不出毛病。
弗裡德曼固然頗具份量,來頭甚大。
但世界首富又豈比他弱半分?
人家堂堂世界首富,用屁股想都知道日理萬機,掙錢的速度按秒來計算,憑什麼浪費時間去等弗裡德曼?
弗裡德曼夠資格讓他等嗎?
“建昆同誌,稍安勿躁。”
底下首排偏左的位置,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你是自己人,咱們都是東道主,他遠來是客,可不好叫人說咱們不懂待客之道。”
李建昆循聲望去,麵露敬意。
李建昆,聽。
耐著性子等待幾分鐘後。
廳門處傳來動靜。
弗裡德曼踩著點出現。
遂在歡迎的掌聲中走上台。
落座之前,弗裡德曼望向旁邊的李建昆,主動伸出手。
李建昆起身與他握了握。
弗裡德曼臉上透露著一副後生可畏的表情。
李建昆卻不打算拿他當長者,或經濟領域的前輩,今天這場交流會,說白了,是一場學術討論。
無關於其他任何東西,古語雲:達者為師。
交流會正式開始。
一名來自首都的經濟研究員,充當主持人,先反饋了物價試點改革之後,所顯現出的一係列現狀,以及所呈現出來的問題。
隨著一個個數據被披露出來,現場多半人臉上,皆透露出深深的憂慮。
待到主持人話畢。
神態自若的弗裡德曼,微微一笑道:“大家不必擔心,意料之中的事,我很讚同流傳在貴國的一句話——任何的改革都將伴隨著陣痛。”
話音落下。
懸掛在大廳屋頂的音箱內,傳來翻譯聲。
“所以弗裡德曼先生認為,這隻是陣痛?”
弗裡德曼望向旁邊,一頭霧水。
李建昆說的是漢語。
候在牆邊和門邊的工作組的人,同樣一臉懵,有確切的信息告訴他們,李建昆的英語好得很。
誰承想他偏要說漢語。
這是在計劃之外的事,好在工作組的負責人反應足夠快,手持對講機道:“李建昆的聯絡人是小董對吧?速度進會場,上台做翻譯。”
無論是李建昆,還是弗裡德曼的聯絡人。
都是市裡綜合各方麵考慮,精挑細選出來的。
其中有過國外留學和生活經曆,是一項硬性標準。
噔噔噔……
李建昆身後多出一張椅子,飄來夏奈爾5號的幽香。
小董翻譯了他的話後。
弗裡德曼微微皺眉道:“你對此有不同看法?”
“我認為,在這件事上,如果按照現在的法子來,不會是陣痛,會是長遠而深沉的痛苦,將導致一係列不好的連鎖反應。”
謔!
什麼叫語不驚人死不休?
李建昆此言一出,全場驚愕。
在此之前,針對這件事,從未有人說過這樣的話。
大家都認可弗裡德曼的建議,並將他的話作為理論依據。
而這句話,等於全盤否決了弗裡德曼。
且直指大家最擔憂、最不能接受的結果。
“你這是危言聳聽。”
弗裡德曼的臉色算不上好,道:“恕我冒昧,閣下做過宏觀經濟的研究嗎?”
“弗裡德曼先生,李先生大學學的是經濟學。”
小董主動解釋道。
弗裡德曼瞥她一眼道:“你沒聽明白我的問題,但凡做過宏觀經濟研究的人,就應該知道,貴國當前的情況,與一九四八年的西德、一九八六年的玻利維亞,非常相像。
“雖然一九四八年,傑弗裡·薩克斯還沒將休克療法引入經濟領域。
“但這兩個地區,事實上都是采用休克療法,在經曆過短暫的痛苦之後,經濟開始好轉,甚至是騰飛。
“西德現在的經濟情況如何,全世界有目共睹,富甲歐洲。
“西德與你們之間,還有共同處,都深受戰爭之害,二戰之後的西德,情況或許比你們更糟,而在全麵放開價格管製的短短十年,到六十年代時,西德的基礎建設已非常健全了。”
弗裡德曼頓了頓,凝視著李建昆道:
“你再看看東德,現在依然貧窮落後。”
李建昆還未有所反應時,左右旁邊、台下,不少人下意識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