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能保證,自己找到的是永恒不變的愛情,對象跟人跑了,更大的責任還在於你。”
阿貴猛地抬起頭,目眥欲裂,仿佛下一秒便要和他拚命。
男人冷笑,低頭問道:“你有什麼?是有一大坨子存款,還是在港城有花園小區房,或者大學文憑?”
阿貴沉默。
“那個男人他都有,他是離異之後灰心失意才來的大陸,他的確禽獸了一回,但是完事後他承諾會娶她。
“現在假設你是一個女人,你的第一次也被他拿走,那麼你告訴我,你會怎麼選?”
阿貴雙拳攥得哢哢響,然後緩緩鬆開。
男人扔下煙頭,用鋥亮的皮鞋碾滅,聳聳肩,轉身之前說道:“活著吧,活著你才有希望娶到比她更好的媳婦兒。”
待李建昆走出幾步時,身後忽然傳來聲音,“我知道你!”
“哦?”
李建昆轉過身時,發現阿貴單膝跪地,昂著頭說道:“我想給你做事。我現在思想通透,死都不怕,全世界隻有你最了解我,你給我機會,我把命給你。”
彼時華電產業園在建,偌大一個工程,牽扯到方方麵麵,比如拆遷,總有喂不飽的人;比如各種建築材料,總有小鬼惦記,確實需要一些狠人。
於是李建昆收了他。
在往後的日子裡,阿貴靠著一股不要命的狠辣,漸漸成長為一個小人物,擁有不少手下。
二姐來到這邊後,不住在特區,眾所周知二線關外麵總有想潛進去的人晃蕩,什麼人都有,李建昆憂心她的安全,但是又清楚直接給她派倆保鏢,她肯定不會要,於是這個暗中保護的任務,便落到阿貴身上。
隻是現在,他非常不滿意!
“你個廢物,最傷人的永遠不是拳頭,彆人不懂,你還不懂?!”
撂下一句話後,李建昆再懶得看他一眼,大步走向被老母親摟在懷裡的二姐。
往事在腦海中浮現,阿貴雙目血紅,像一頭瀕死的猛獸,環伺周遭,從嗓子眼擠出嘶啞的聲音,“誰再敢不懷好意看大姐一眼,我弄死他!”
眾人低眉斂目,噤若寒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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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雲的葬禮由林新甲主持,風光大葬。
老李家的人幾乎沒有插手,今天上午上山,一家人送到山上後,直到墳堆覆完最後一鏟土。這之後的瑣碎事情,老李家的人沒再露麵,或者說,不去礙眼。
儘管家人二十四小時陪伴在身邊,幾天下來,李雲裳仍不見任何好轉。
看似是個大女人,實則性子極其柔軟的姑娘,正經曆著有生以來最大的傷痛。
這天晚上,姑娘挨著老母親一起睡覺,問:“媽,是不是真是我克死了他?”
最狠莫過於誅心。
玉英婆娘緊緊抱住大女兒一整晚。
隔日把這件事悄悄告訴給小兒子,李建昆意識到,如果不解開二姐的這個心結,她或許一輩子都揮不去自責。
正好李建昆也想搞清楚,一個感冒,怎麼就能死人?
以二姐現在的狀態,有些事他不好問,在宅子裡翻找一番後,被他找到不少藥,以及一張市人民醫院開具的單據。
當天下午,李建昆來到市人民醫院,拿著單據,找到了當初給林雲看病的醫生。
辦公室裡,醫生孔勁鬆望著摘掉鴨舌帽和墨鏡的年輕男人,戰戰兢兢從辦公桌後的靠背椅上站起來。
當他把一張單據拍在桌麵上,說道:“這個人死了,是我姐夫。”
孔勁鬆腿肚子打顫,臉色蒼白,汗如雨落。
這還是在他已經知道,遲早會被這個人找上門,並且他認為責任並不在他的情況下。
否則他還敢來上班?
奔命有沒有機會都不知道。
孔勁鬆知道死者林雲和眼前這人有關係,還是幾天之前的那個晚上,林雲被送過來搶救時,因為是半夜,隻有值班醫生,林家那個漂亮媳婦焦急大喊道:“我弟弟是李建昆,求求你們救救我丈夫吧,我一定會報答你們的……”
然後連院長都被驚動。
他們醫院真儘力了,實在是為時已晚。
“李先生,您先彆激動,請坐,請坐,聽說一五一十告訴您。”
“我有激動嗎?”
李建昆在他刻意過來搬了一下的椅子上,坐下來,話鋒一轉道:“不過你的道理如果無法說服我,那就彆怪我真的要激動。”
“是是……”孔勁鬆暗抹冷汗,兩步路走回辦公桌後麵的距離,好似在翻山越嶺。
兩人相對而坐。
孔勁鬆深吸一口氣,拿起那張白色單據道:“您看這上麵的日期,快半年前的,您姐姐帶林校長來我們醫院,掛我的號看病,一共就兩次,時間間隔不到半個月。
“第一次,的確就是最常見的傷風感冒,都不需要住院的那種,我給開了兩盒藥,一盒感冒藥,一盒消炎藥,喏,這上麵也有,老字號品牌,沒有任何問題。
“容我說句放肆的話,就算沒病的人,吃這兩個藥也不會有大礙,您肯定知道,許多感冒藥也有預防感冒的效用,至於消炎藥,其實對於每個人而言炎症都是避不可免的,甚至可以說是正常的,因為它是身體免疫係統的一種保護機製……”
李建昆不耐煩打斷他,問:“那為什麼我姐夫吃了你的藥,病情越來越重?”
孔勁鬆吞咽一口唾沫道:“您聽我慢慢說。”
李建昆不置可否。
孔勁鬆仍按照早打好的腹稿,不漏掉任何一個字,娓娓道來,“林校長的身體實在不好,長期操勞,經常熬夜,免疫力非常差,所以我當時說過一句‘要是一個禮拜沒好,再過來看看’,這一點您可以向您姐姐求證。
“不止一個禮拜,聽說是林校長不願意來,最後被您姐姐強拉來的,這回我檢查,病情有所加重,呼吸道感染引發的肺炎,不過還是在很常見的病症範疇之內。
“我開了三天藥,主要是點滴,因為看出來是殷實人家,我還建議要不然在醫院住三天,也好實時觀察,但是林校長不同意,和您姐姐商量過後,打算把藥帶回去,說能找到幫忙打針的人,我特意打聽過,說是他們那裡的一個赤腳醫生,不過打點滴是個醫生都會,我也就沒強求。
“這些您都可以向您姐姐求證,我沒有半句謊話。
“後麵幾個月時間,他們再也沒有來過,我都以為病好了,直到前幾天晚上,林校長突然被送過來搶救。”
孔勁鬆說到這裡,表情怪異:
“林校長去世前的狀態,有些不對勁,整個人瘦得像皮包骨頭,皮膚乾癟,嘴唇烏青,似乎有些……中毒的跡象。”
李建昆挑眉道:“似乎?”
“您息怒,聽我慢慢講。”
李建昆冷哼一聲。
孔勁鬆喟歎道:“林校長的搶救其實沒持續多久,我們隻是做了些類似心跳起搏的緊急措施,走得實在太快了,我們倒是想做些具體的化驗檢測啊,可是哪有時間?所以誰也不敢妄下斷言。事後因為了解到他是您姐夫,老實講,我們醫院從上到下都壓力山大,院長特地找到我,畢竟我和您姐姐之前有過兩麵之緣,想讓我說服您姐姐,對林校長的遺體做個檢查。
“但是不等您姐姐開口,幫忙一起送人來的年長者們,一口回絕了,說人都不在,還不得安寧。”
說到這裡,他再次歎息一聲:
“農村,其實不光是農村,有些說法。我們也十分無奈。
“第二天早上遺體就被運回去了。”
孔勁鬆看一眼李建昆,做總結陳詞道:“等於說,林校長在我手上看病時,最多隻是個輕微肺炎,時隔幾個月再送過來時,骨瘦如柴,疑似有中毒症狀,卻到了鬼門關……”
“你想說什麼?”李建昆皺眉。
“猜測,僅僅是猜測。”
“說!”
“林校長在沒來我們醫院的那幾個月時間裡,應該還用過彆的藥,”孔勁鬆咬咬牙道,“用錯了藥。”
李建昆眸如冷刀,“你的意思是說,有庸醫亂治,毒死了我姐夫?”
“猜測,隻是猜測,從林校長去世前的肉色皮相上看,有那麼一丁點依據,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想法。”
李建昆想起了剛才提及的赤腳醫生。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件事他更要查個水落石出。
這很可能是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