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2章 沒見過這麼囂張的人(1 / 2)

自從李建昆發布的告示見報後,娘娘廟胡同的李宅裡,氣氛複雜,堪稱詭異。

玉英婆娘已經不出門遛彎了,成天貓在家裡,不緊不慢地收拾著行李,去港城住一陣子的事,小兒子答應下來,但是具體什麼時候去,她也不催促,孩子忙哩,剛從蘇聯回來,仍不得清閒,彆人都說她這小兒子有這麼多錢有多少舒坦,她心裡卻隻有心疼,她小兒子一年到頭在家住不了幾天,吃不上幾頓飯啊,胡同裡陳大嫂家的兒子在煤礦上搞生產,也沒有他忙。

不識字的玉英婆娘,一無所知,同樣被瞞在鼓裡的還有坐月子的李雲裳。

春草但凡出門買菜,總會被胡同裡相熟的人拉著問,說你那乾哥哥要跟人打擂台,有把握打贏嗎?

起初春草自信滿滿,說我那小乾哥哥可是天底下最能耐的人,分分鐘打得對方滿地找牙,姑娘也不認識幾個大字,然後反過來打聽,她小乾哥哥要跟誰打擂台,人家說大概率是這四九城裡所有跟他不對付的人,一般人估計提不起勇氣,能出場的那肯定有些來頭,比如那些著名的知識份子啊,位高權重的大官啊,春草膽戰心驚,姑娘高低懂得一個雙拳難敵四手的道理,之後就憂心忡忡,不停在內心向菩薩祈禱。

和春草一樣提心吊膽的人最多。

李小妹啊,富貴啊,何冬柱啊,當然首當其衝的自然要數沈紅衣。

苦悶之處在於,現在還不能勸丈夫放棄,堂而皇之地登報,公開宣戰,最後臨陣退縮,那算個什麼?

沈紅衣隻恨自己沒看好丈夫,又讓他牛脾氣上來,衝動行事了。

姑娘分析來分析去,認為這實在是個餿主意,哪是什麼道理之爭?毫不誇大地說,這是一個社會形態之爭,大到沒頂的事!鑒於我們有過幾十年全麵反對資本的曆史,爭贏的可能性不大,現在她隻能高速運轉起自己不算太笨的腦子,幫助丈夫出謀劃策,想儘力得到一個不爭輸的結局,否則……

後果或許不堪設想。

最興奮的是貴飛懶漢。

用他的話說,臭小子總算乾了件解氣事,早特麼該站出來跟那些人懟,憑什麼隻能當個縮頭烏龜被人罵,害得他出門都不得痛快,當然他從來不慣著,誰敢對他指指點點,說些不好聽的話,他不爭那些大道理,隻知道一個簡單道理,老子招你惹你了?噴你一臉!咋的,還想動手,山河的人呢?給老子出來,乾!

打過幾架,還進過派出所。

每次貴飛懶漢都是凱旋而歸。

因為他道理找得好,即便他是李建昆的爹,他又沒招誰惹誰,彆人先招惹他,打了他還站著理哩。

這幾天晚上他都要小酌幾杯,每每喝高興了,趁著老婆子不在時,就會掃向其他憂心忡忡的人,拍著小兒子的肩膀,來上幾句遲來的人生教誨。

比如,李建昆你要是像條土狗樣夾著尾巴回來,以後彆說你是老李家的崽兒!

比如,乾,擼起袖子乾,搞死搞殘!

比如,有啥好怕的,最慘不過這個國家待不下去,國外的牛排難道不好吃?太平山的莊園不夠寬敞?有錢就是大爺的社會,不最適合咱們家?

李建昆說,啊……你說的都對。

沈姑娘的腦子和涵養,不允許她給公公甩臉色,隻敢在晚上兩夫妻躺在被窩裡時,頗為無奈地問,真是你親爹啊?

禮拜天。

躺在床上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靜靜等到天亮後,李建昆輕手輕腳掀開被子,下床時,輕輕吻在沈姑娘的額間。等他穿好衣服離開房間時,床上的睡美人睜開沒有半分睡意的大眼睛,眸子裡的擔憂之色更濃。

隻是,該說的話都說過,她絞儘腦汁能提供的想法,也全告訴丈夫。

她挺想跟丈夫一起去麵對,委婉地提過,卻被丈夫一口回絕。

事到如今,她能做的似乎隻有對丈夫說聲“加油”,可是她能想象到,就連說這兩個字時,她也很難展現出燦爛笑容,給予他任何自信鼓舞,所以不如不打攪,讓他專注於接下來的事。

不盼望今天晴空萬裡,至少不要烏雲蔽日啊,姑娘內心祈禱。

富貴和何冬柱都起得很早,一個在小院裡打一種慢騰騰、好像蒼蠅都不打死的拳,一個蹲在屋簷底下看打拳。

見李建昆快洗漱好,何冬柱取來車鑰匙,說先出去把車發動。李建昆擺擺手,示意他不用跟去,也就幾步路的距離,他出門吃個早餐,一路溜達過去時間正好,還打趣說擔心車被人砸了。

何冬柱想不通他怎麼還笑得出來。

“你也不用跟著。”李建昆望向湊到身後的富貴。

富貴甕聲甕氣道:“我怕你被人打。”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滾蛋!”李建昆瞥他一眼,沒好氣道,大搖大擺出門。

富貴仍然跟著。

不知不覺之間,富貴對他的態度顯然發生變化,要換以前,京城首善之地,富貴才懶得跟著,這大冷天的,貓在家裡看黑貓警長不舒坦?前幾天李建昆去燕園時他就沒跟著。

但是今天不同。

什麼姓資姓社的問題,富貴既不懂,也懶得琢磨,這兩年他常伴李建昆身邊,看清不少事,比如,這個人從沒有做過對不起國家的事,記得某次在港城九龍,路上看見一麵被人隨手扔在地上的小紅旗,剛從黃金勞斯萊斯上下來的他,蹲身在地,撿起來,撫乾淨上麵的汙漬,疊好放進口袋裡。

所以如果有人打著家國大義的名頭,要打他這個“資本家”,富貴不答應。

兩人一前一後,踩在胡同裡有些潮濕的凍土路上,發出咯吱咯吱聲響,往燕園相反的方向,一路來到老虎洞。

這裡是與五道口商業街,一東一南,附近最大的兩個集市,相對而言,老虎洞離家更近,所以春草和老母親出門遛彎買菜常來。

東天剛綻放出一抹紅霞,不過冬日裡時間也不算特彆早,老虎洞一帶十分熱鬨,商鋪都已經開門,尤其是幾家賣早餐的鋪子,門口大鍋或蒸籠裡散發出來的熱氣騰騰,就是最好的招徠生意法寶。

這邊的商家倒是沒什麼機會做李建昆的生意,即便在京時,由於嶽父家住在五道口,他去五道口商業街的時候更多,全憑眼緣,李建昆挑中一家叫“棉紡二廠早餐店”的鋪子,很顯然是家三產鋪子。

一路走過去,路兩旁有不少地攤,多半擺置的是海澱農戶家自種的果蔬,未必鮮翠欲滴,但是絕對沒泡過保鮮劑。

李建昆要了兩隻鮮肉包,看見一口鋁鍋裡有著尚且平滑如鏡的豆腐腦,示意套著雪白圍裙給人乾淨利落印象的大姐,給他舀一碗,瞅著大姐的動作,李建昆遲疑一下問:“能不澆鹵汁加白糖嗎?”

大姐像是打量異端,瞅他兩眼。

李建昆摸摸鼻尖,“我是南方人。”

“自己加!”

大姐把白瓷碗撂到他手上,嘀咕著天還沒亮透呢,戴什麼蛤蟆鏡。

富貴隨後走進店裡,憨笑著對大姐說:“十個大肉包子,兩碗豆腐腦,加糖。”

大姐昂頭望去,怔怔道:“哦……”

鋪子裡有幾桌食客,眼神拉到和大姐一樣的高度,嘖嘖稱奇。

兩人隨意找到一張餐桌相對而坐,望著大姐親自送上來的甜豆腐腦,李建昆幽幽歎息一聲,富貴憨憨一笑,“羨慕吧,嫉妒吧,雖然在屯子裡他們都喊我傻大個,但是從小到大因為這副身板,我不想吃虧的時候還真沒吃過虧,比如說去鎮上沽酒買鹽,就算是地攤上采買,誰敢給我缺斤少兩?秤杆兒隻敢往高處翹,說白了,就是那個人善被人欺的道理。”

李建昆哎呦一聲,說你個傻大個也跟我講起道理。

其實富貴的腦子和身材是成正比的,他的意思李建昆明白,既然做了,就要強勢一些,但是又跟李貴飛的道理不同,要有理有據的強勢。

他相信李建昆敢這麼做,肯定有一套他的道理。

一邊吃著早餐,李建昆這時才留意到,對麵馬路牙子旁的兩棵白樺樹之間,拉扯著一條大橫幅,上書:預祝亞運會取得圓滿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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