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根覺得這句話是在放屁,你不耐地跟著對方,目光略過院子裡的景色,每一樣都熟悉到清楚地知道那些樹木的位置,是自己在家族裡走過無數遍的情景。
鈍痛消失,總算讓人鬆了口氣。
心底失去懷疑,這樣想著的下一秒,乃木婆婆將和式的障子門拉開,裡麵那個似乎同樣很不耐的、一刻都待不住的白發少年抬起頭,那雙冰藍色的眼睛直直與你對在了一起。
血液猛地凝固。
被那雙意外清醒透徹的六眼盯住,你呼吸微窒地僵在了原地,再次流出說不出的冷汗,甚至有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緊緊地揪住了胸口。
“哢嚓——”,仿佛又聽到了什麼碎裂的聲音響起,眼前的場景再次變得夢幻。
顫動、搖晃,扭曲的房屋和所有人全部模糊的不成樣子,你死死地瞪大了眼睛,想對五條悟……對著自己的學生伸出手。
令人意外的是,那個本該不認識自己的白發小孩也猛地站了起來,與他臉上那傲慢冰冷的表情不同,對方瞪大瞳孔抻直了胳膊,似乎想用力地去夠你……
“悟!”
你的聲音卡在喉嚨裡,隻能短短發出一個音節,眼前的場景便徹底裂成無數的碎片,縫隙中黑暗無效擴大,又一次籠罩住了自己。
心中充滿了恐慌,背後都是冷汗,白發少年的影子消失在黑暗裡。
回過神來,自己好像被人抱在懷裡。
……
抱在懷裡?
後知後覺地睜開眼睛,胸口還在忍不住劇烈起伏著,一股無法言喻的痛處從五臟六腑傳出來,痛得你當即吐出好幾口血。
被血糊住的視線清晰起來,這才發現周圍好像又變了場景,陌生但又有些熟悉的氣息籠罩著自己,昏暗的光線從車廂外照了進來。
是的,車廂。
身下輕微地搖晃,你睜開睫毛,環顧著四周的情況,無比熟悉的新乾線、窗外夜晚的景色,布滿了車廂的肉瘤和器官組織一樣的東西——
這裡是光明號新乾線。
你被自己十分熟悉的黑發丸子頭學生抱在懷裡,他的臉上隻有一大片陰影,表情晦澀不明地摟著你,左手握著那把明明是斷刃卻無比鋒利的特級咒具。
少年那雙細長的深紫色眼眸低垂著,握緊刀柄的手在微微顫抖,你從他的眼底中看到了堪稱絕望的情緒。
“校長。”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他的聲音沒有平日的溫和,你張了張嘴,很想回應對方什麼,開了口卻隻是下意識隱忍著痛楚說著:“殺了我。”
眼下的情景隻能殺了自己,靜岡才能得救。
車廂已經和你連接到了一起,沒有最後的時間去鏟除炸.彈了,既然無論如何都要死的話,總要活一個,這是最後的辦法。
夏油傑恐怕也是知道這個道理的,但是他的表情被陰影遮得嚴嚴實實,骨節分明的手掌用力攥緊了那隻匕首,將磁性的聲音壓到最低,幾乎是隱忍地說著。
“校長,不要忘了…我們的……”
“約定。”
這最後兩個字,不知道為什麼,在他說出口後,徑直讓你醍醐灌頂地微微頓了一下,隱忍著口腔裡的血液仰起頭,愣愣地想去抬手輕撫他顫抖的手心:“傑……”
“哢嚓——”
碎裂的聲音毫無征兆地響起,但比起這道清脆的聲音,更加提前的是匕首“啪嗒”掉在地上的音響,夏油傑摟住你的右胳膊僵住,同樣輕微得收縮了一下瞳孔。
“校長。”他想去握住你抬到一半已經失力的手,卻還是為時已晚,麵前的畫麵碎裂,你不得不再次迎接黑暗,與化為碎片的景象分離。
胸腔仿佛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擠壓著,呼吸不暢地流滿了冷汗,冰涼的眼淚也忍不住跟著掉了下來,被黑暗籠罩的你害怕極了,腦子裡亂七八糟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下子站在黑暗的空空的世界,你呆立在原地,剛才經曆的都是什麼,那些鏡子般的碎片是什麼情況,自己究竟在哪裡??
等一下,說起來,你是誰來著?
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大腦再次混亂起來,整個人又經曆了一遍當初被關在獄門疆的內容,你在獄門疆裡好像玩了什麼遊戲,是讓自己進公司大門前還在沉迷的遊戲。
身體非常不舒服,那麼著急地坐地鐵上班還是在公司門口昏倒了,緊接著,是同事叫醒了自己。
你與她道謝、第二次昏倒,兩個人一起收拾好了撒在地上的咖啡,請假回到家,晚上和閨蜜一起逛夜市,微笑著和她討論……
心中“咯噔”一聲,畫麵徹底碎裂。
仿佛陷入了無儘的輪回一般,數到沒有儘頭的碎片在眼前回放,黑暗試圖籠罩自己,你大喘著氣試圖在這片黑暗中逃離,極力地向有光亮的地方跑著,想要遠離那壓得人喘不過氣的黑暗和氣氛。
快要崩潰了。
與爭先恐後襲向自己的黑暗角逐著,仿佛隨時會被對方吞沒,你急得掉眼淚,祈求著誰能來救救自己……
就像小時候經常被關到密不透光的禁閉室一樣,壓抑到喘不過氣的大環境,被家族牽製的母親,幽黑恐怖的小房間,不知道挺了多少個日夜才努力地掌握了全部術式,即便是這樣,也沒有得到真正的輕鬆和解放。
你受不住地掉著眼淚,終於還是沒逃離席卷而來的黑暗,被迫感受著無儘的絕望和恐懼,隻能狠狠把自己蜷縮起來,不敢抬頭去回應任何碎片。
好後悔……
後悔什麼來著?不記得了,可是真的很害怕,你忍不住小聲嗚咽著,把臉埋到蜷縮起來的膝蓋上,害怕這樣的黑暗,害怕孤零零一個人,害怕至今的努力全部白費。
這樣小聲哭泣著,“哐當”一聲,一道拉門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
沒有勇氣抬起頭,可是足以照亮黑暗的光就在門後,你抽著鼻子小心睜開眼睛,低頭看著自己小小的手、估計隻有9,10歲的手掌,周圍的環境已經再次變成了那間小小的、原本透不進任何光亮的禁閉室。
門的後麵好像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你猶豫地看著那道光,又一次聽到了喊著自己名字的聲音,這次比上次更加清晰,讓人鬼使神差地想要站起來,鼓起勇氣走向那扇門。
握緊了拳,顫抖著手終於迫使自己努力邁著步子,湊近障子門,伸手觸碰到門的邊緣,刺眼的白色光芒登時開始緩慢地放大,照射到你的身上、照射到黑暗的小屋子裡……
混沌和模糊的意識在慢慢得蘇醒。
*
你猛地睜開了眼睛。
徑直坐直身子,身下是稍微有些硬邦邦的床鋪,徐徐微風吹起不遠處的窗簾,僅僅是一眼,便能認出窗外的景色是高專內部。
白色的床單和窗簾相映,這裡是高專的醫務室。
後知後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頸,那裡象征著靈魂轉換術的印文隱隱發燙,手上戴著之間就找回來的小鯨魚手鏈,至於旁邊的床頭櫃上,還擺放著應該藏在晴明神社裡的深色壇子。
腦子在此時清醒無比,可以清楚地確定這裡不再是什麼幻境,之前發生的種種事件曆曆在目。
蘇醒之前,你竭儘全力封印了安倍晴明和十二神將,動用禁術,恐怕正是因為這個禁術,靈魂才會進.入迷茫的狀態,差點真的就此陷入黑暗,回不來了。
也不知道自那以後的情況怎麼樣,自己的身體應該是被搬到了高專,所以才會在醫務室的單間躺著。
心裡這樣想著,你的視線默默從壇子和窗戶上移開,慢慢轉頭,終於看向那個站在自己旁邊,喚醒了自己的青年。
對方的存在感自然是極強的,從醒過來之後就完全無法無視。
你無語地看了那家夥一眼,沒有鬆開對方一直握著自己的寬大手掌,甩也甩不掉,隻能歎了口氣,甜甜笑了一聲:
“我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