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對於現實她總有一種懸浮感,好似爛木飄蕩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之海,往前往後怎麼都靠不了岸。
可曾經,她也有過對於“家”的執念,雖然那是一個隻有媽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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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燕城的最後一天,也是差點被鹹豬手侵犯的那天上午,她去了趟瑞康精神病醫院。
高級病房內,冰冷的白熾燈整日亮著。
醫院是上市企業,內部裝飾其實既不灰暗也不沉悶,隻是作為親屬邁入其中,壓抑總無孔不入,像厚重雲層籠罩的濃影。
房間裡的中年女人正在發瘋,把手邊所有能扔的東西奮力砸向牆壁。
女人的餘光從玻璃窗裡瞟到她,下一秒如同餓極了的獅子直衝過來,瘋狂扭動門鎖,低聲嘶吼:“狗東西把你媽關這裡,真白養你了!讓我回家,放我出去!”
易伍站在門口,冷靜地聽著警鈴大作,看到護士們急匆匆地趕來,將鎮定劑注入女人的血管。
女人很快被放倒,平躺在病床上了無生氣,身上五花八門的輸液管和監測儀器織成了一張無言的網。
病痛的煎熬讓她眼神呆滯,形容枯槁,年輕時那清麗的麵容早已蕩然無存。
在這裡,她不是華聲集團的董事長夫人,也不是易伍的母親穀佳慧,而是護士口裡令人頭疼的三房402。
不聽指揮,不按時服藥,每天瘋瘋癲癲。自殘和絕食,換著法子輪番上演。
穀佳慧的生命力像風一樣消散,如同即將飄落的秋葉,和這生機盎然的初夏一比,隻剩違和。
易伍經常會感歎,命運確實是一位愛捉弄人的頑童,時而給予驚喜,時而又暗藏險惡。
正如她和穀佳慧二十幾年來時好時壞的關係。
擁有不同姓氏的兩人,是血親,是母女,是惡劣環境中互相依靠的伴生藤蔓,卻也在根係纏繞中競相爭奪土壤的養分,最終近似仇人。
“媽,是你一直教我,不能欠人人情的對不對?那你乖一點,等我把事情處理完......我們就離開這兒,好不好?”易伍終於鼓起勇氣走向床邊,握住那沒有血色的手,聲音微微顫抖。
但床上的人緊閉著眼,回應她的隻有勻稱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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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望結束,易伍在醫院樓下新開的奶茶店裡等人。
醫院所在的這片區域是燕城的遠郊,多年前隻是個荒煙蔓草的城鄉結合部。
可這片地皮偏偏被華聲集團看中,而後與朔星娛樂一同開發,短短幾年便建立起了集娛樂、休閒、度假於一體的“天堂島”影視主題樂園。
往日的破落早就被一掃而空。如今這兒房價暴漲,處處燈紅酒綠紙醉金迷,已是今非昔比。
這裡也一躍成為這個世界上她最討厭的地方。
易伍坐在奶茶店靠窗的位置,呆呆地望著遠處排隊等候入園的長龍,直到閨蜜管小安咚咚的高跟鞋聲由遠及近,這才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