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淺淺抬睫。
“陸見深,”聞奚說,“你要不再跟我說句話吧?說點什麼都行。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那人深深地看他一眼,朝他走近了一步。
“借過。”
然後他經過聞奚麵前,拉起了一個堵在吊橋邊不肯走的人。
“審判官!陸隊!我真的腿都軟了……你看,我、我走不了這個……”
聞奚斜睨一眼。
有點眼熟。
這不是那誰,葛三嗎。
此時,葛三掛著劫後餘生的恐懼,抱著陸見深的褲腿不肯鬆開。餘光往後一瞥,忽然打了個哆嗦。
葛三勉強撐著陸見深的手站了起來,還沒站穩就被身後一股強風踹了一腳,往前翻了個糟糕的跟鬥。整個人壓著吊橋往下沉,嚇得氣都喘不上來。
聞奚探出無辜而疑惑的腦袋:“這不是會走路嗎?”
陸見深側開身,讓他走前麵。
聞奚自然接受,嘴角微微上翹:“不用謝。”
話音剛落,聞奚站在窄橋邊不動了。
陸見深:“?”
聞奚裝模作樣地往橋下深淵掃了一眼,速速捂住額頭,委屈地眨眼:“太高了,我不敢走。”
身後的人一片沉默。
聞奚感覺到一隻手抵在自己的頸背處,拇指向下,四指虛握,隔著鬥篷撐住了自己。
他勾起嘴角,見好就收。
快要走到三分之一處時,葛三才爬起來回頭看。這一看不要緊,又給自己氣得匍匐在地。
聞奚大搖大擺地抬抬下巴,示意他快滾。
等人踉蹌著走遠了,聞奚才邁開腿。
他和陸見深一前一後地走著,抵在背後的手卻沒鬆過。
聞奚忽然好奇:“你對每個人都這樣嗎?”
陸見深提醒:“看路。”
聞奚說:“嗯?什麼,我沒聽清楚。”
陸見深沒有重複,換了種說法:“小心腳下。”
聞奚右手輕鬆抓著繩子:“你再說一遍唄。”
可能身後的人終於聽懂了其中玩笑的意味,不再與他廢話。
然而這一幕落在剛抵達甬道對麵的葛三眼中,卻多出了幾分不安。
這個外來者與審判官如此熟稔,萬一之前在岩洞發生的事被捅出去……要進審議庭怎麼辦?!
幽暗的冷風自深淵浮起,引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聞奚驀然回眸,被身後的人按住肩膀,示意彆出聲。
一條長肢從他們後方的石縫探出,黃綠的黏液淌濕橋繩。
正在這時,甬道對麵的葛三突然發出驚恐的高呼:“救命、汙染物來了,救救——快,快砍斷繩子!”
突然攢動的隊伍驚擾了靜謐的深淵。
嘶,嘶嘶——
來自最幽暗處的聲音最能把控人類的恐懼。
潮濕的惡臭引起反胃、暈眩。
葛三旁邊的幾個人也開始驚慌,為首的絡腮胡子掏出槍開始朝對麵胡亂掃射。
返回橋尾的科斯卡最先反應過來,一把搶過:“你乾什麼?!審判官還沒過來!”
然而已經遲了。
噴射的激光燒焦了吊橋的幾處繩結。
橋麵瞬間失去平衡。
浸透暗湖的風聲驟大,幾乎是同時,聞奚的腳下一空。
聞奚感覺自己在墜落——
很短暫,不到五米。
一隻有力的手拎住了鬥篷的結。
他抬頭,正好看見陸見深被光照亮的側臉。
陸見深的眼睛很像潭水,是聞奚從來沒有想象過的模樣。
或者說,比他夢見過的任何一種顏色都更寧靜。
“抓穩。”陸見深說。
聞奚從怔愣中回神,順勢雙臂一張,直接抱住了他。
絲毫不顧及陸見深突然僵硬的頭發絲。
他的下巴靠在陸見深肩上,懶洋洋地說:“我說什麼來著,你救不了所有人。”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是很好聞的味道,清冽如碎玉。
放在聞奚腰後的手忽然收緊,帶著他向上而去。
甬道中,葛三已經被科斯卡夥同幾個隊友綁住了手腳。
科斯卡主動朝陸見深報告:“審判官,葛三都嚇傻了,留著也是浪費糧食,不如直接給流放了。”
“你、你們沒有資格流放我!我身上沒有傷口!”葛三仰起臉爭辯,“審判官,你不能聽他胡說!我是情勢緊急,不得已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