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自戕紅河岸(1 / 2)

梅笙如歌 非墨客 6177 字 1個月前

人間的中秋夜,萬家燈火萬家團圓,最是熱鬨然而在人界之上的神界則是一片冷清。驍異舉杯對月,一隻手撥弄著渾元鏡,有一搭沒一搭得望著人間的凡夫俗子,流連在凡俗之情之間。

八百多年前,那幫墮仙還在神界的時候,神界也慶祝過這個節日,自從怡沅被罰下凡曆劫百世,他所忌憚的由人修煉成神的人神一族儘數貶為墮仙,永生永世值守無妄山,修仙一派隱匿人間,這萬年來沒有一人羽化成神,多麼暢快。

“婉婷怎麼還不回來,還有那兔崽子,整天出去惹事,一點神界六大天神的模樣都沒有。丟儘了我的臉。”他握著杯盞的手越來越緊,一不留神,杯身化為灰燼。

他身為神界首神,哪會羨慕壽數僅僅百年的凡夫俗子,隻是今天沒來由得就希望妻兒能伴在身旁,亦不知何故。

和神界一般冷清的還有人間的翠英樓。

萍鴻祭拜完亡夫從柳巷裡出來,月光灑在石板路上,今天是萬家團圓的日子,而她隻覺得淒冷。

今天也是一年當中翠英樓最清冷的日子,這一天放所有姑娘們都不見客,自己則在屋子裡呆上一個晌午,當太陽到達頭頂時,她便動身去柳巷。

那香火已明滅了整整十年。封誌信怎麼偏偏就在中秋夜裡故去了,每年今日,節慶的熱鬨與亡夫的寂靜纏繞得她心痛不已。經年累月,殺夫之仇不曾得報,那輪明月依舊滄桑,山河無恙,翠英樓也經營到如今這般門庭若市,屏月一眾也都能獨當一麵,似乎沒有再多掛念,她如是想著——倒不如也在這夜裡投入河去,中秋時分的水溫還不太冷,倒也走得舒服。

這念頭一起,便像滿山遍野的雜草不受控地蔓延開來,不知不覺領著她來到了紅河邊上。她張開雙臂,腳尖踮起,似抱風狀,形如老葉一片向河中漂落。

河水泛起漣漪,蕩得一圈又一圈。

恍惚間,她感到一股力量扯著自己的衣襟,竟以為人在瀕死之際會得見亡。她扭頭睜眼,月光如洗,那眸子也同星河般凜冽,像極了她的夫君——封信梓。

彆死。

直到這嘶啞的聲音響起,她才意識到眼前是個活生生的人,少年竭儘全力地往岸邊拉她,但因力氣不濟,一個踉蹌栽倒在河邊。

或許這就是天意,天不亡我,她更不能讓這恩人命喪黃泉。

她拖著半濕的衣裳回了岸上,而那少年已神智不清,但他的手還緊緊得攥著她的衣襟。

於是,她連夜將少年帶回了翠青樓。

姑娘們聞訊都好奇得很,萍姐從未帶男子回樓,雖然隻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衫襤褸,形銷骨立,蓬頭垢麵,像是個小叫花子。

良久,紅河鎮上唯一一家肯今夜出診的郎中姍姍來遲,一路上用衣袖遮著眼簾進了翠英樓,逢人便叮囑道:“我這是治病救人,姑娘們莫傳了出去,壞我清譽。”

許多姑娘們見郎中正襟危坐的模樣笑作一團。

“呸,這郎中假惺惺的作派。”荷塘葉見狀罵道。

“是啊,自是治病救人,何須捂上眼睛,人人以為我們是風月之地,卻不道人心自黑。”屏南月小聲唏噓著。

“他的胸腹上滿是淤青和血痕,傷勢很重,似是久經硬物撞擊捶打,好在沒有傷及要害,我開幾個方子,好好將養,應無大礙。但是……”

“但是什麼?”荷塘葉追問道,她最惡彆人話講一半。

“這方子需有一味藥引,叫祁陽梓。那東西民間幾乎絕跡,是前朝的巫醫中流行的藥,後來大衡國覆滅,那藥就被儘數斂去皇宮。二十年了,我再沒見過。”郎中捋著胡須,一臉深沉模樣。

“敢問郎中怎知這味藥的。”屏南月十分警惕。

“自然是翻閱典籍而來。他傷勢雖重,但若有這味藥作引,不消一月病能好之八九,若沒有,則可能要經年累月調養,才有三成機會好轉,鄙人言儘於此。”說罷,便拂袖而去。

“這郎中什麼來頭,怎麼知道我們大衡的秘藥,怕不是想以這個為幌子引蛇出洞。”屏南月說道。

我們偃旗息鼓了多年,他們難道還在盯著我們,非要除之而後快罵,萍鴻心中暗自思忖。

“要我看,還是彆救了,萬一暴露,我們這一樓的姑娘都要為這男人陪葬。”紫落雲語氣輕慢,十分不悅。

“他還是個孩子,還救了我的命,算是我的小恩人。”她萍鴻怎會是恩將仇報,見死不救之人。

“萍姐姐你的武功還需要這黃毛小子搭救?怕不是跟哪個男子的小野種吧。”紫落雲冷笑道。

萍鴻料想絕不能把自己覓短見未果之事告訴眾人,否則恐生嫌隙,於是說道:“落雲妹妹,你我都是樓裡的老人了,說話行事自當更穩妥些,信口雌黃之事理當少做。”

“呦,我隻是隨口說說,你還當真了。”紫落雲心裡生氣,但還是不敢再招惹萍鴻,吃了鱉氣,退到了走廊外麵。

“救與不救,還得思量妥當,不如請封老爺上門,看那郎中所言虛實。”此話深得萍鴻心意,屏南月如今也是她頂信任的接班人,若日後她身故,她便是此樓仰仗托付之人。

“中秋夜請他來,恐有不妥吧。”寒梅聲一直靜靜聽著,方才開口講了一句。

“怕什麼,正經人家才忌諱中秋逛青樓,他幾房太太都是我們翠英樓裡來的,誰會講閒話。”荷塘葉是個不怕事兒的主。

“倒也是,那便請吧。”萍鴻話罷,旋即回房梳洗換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