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好生氣的。事情已經發生了。比起不定時爆炸的炸彈,已定之物更令人安心。十字架懦夫,他傷害我了嗎?他都沒碰到我。比起我,會被我毫無指向的話語嚇到的他,要忍受煎熬、防備我的告發的他,豈不是更可憐嗎?倘若他真有信仰,豈非一輩子要受他所信之神的拷問?請不要誤會,我不覺得他無辜,我是覺得,至少在這件事上,在他對我發起的褻瀆中,他比我更弱小、更需要關懷。
“所以,我很生氣。我討厭懦弱的廢物,不愛惜身體的蠢貨。”晝神幸郎開始噴灑毒液,我不太樂意聽了,我想我是皺眉了,因為晝神幸郎的手撫了上來,“直到有一天,我發現,那不是懦弱,而我也是個蠢貨。”
他的手指帶到眼皮,讓我有點想閉眼:“不過,我很快就不是了——”
“——在我發現自己和你沒什麼不同的那天,不,在那之前,你就變了。神同學,你為什麼變了呢?你為什麼不睡了呢?”
第一句是多餘的,無用的。說廢話不是晝神幸郎的風格。他有特殊的用意。他想傳達什麼?
——說世間無神的你,為什麼開始敬神了呢?
——不把自己當神,說不寬恕,卻也一點不計較,完全無視的你,為什麼不睡了,為什麼開始睜開眼睛、開始看見「彆人」了呢?
——「彆人」之中,晝神幸郎比星海光來更早和你搭話,為什麼,你先看到了星海光來?
我可以擅自解讀這麼多重含義嗎?
太自作多情了吧。
“‘直到有一天’——那一天,星海君在嗎?”
“在。”
“那,我也是。”我用一句話解答所有問題,補齊當夜缺失的星星。
可我還是沒明白。
性.欲會從這件事產生嗎。在晝神幸郎得知真相之前,我在他心裡是個女.表子嗎。我有出現在他夢裡過嗎。說“神同學,鞋帶”的那天,他盯著我的裙子,有想起那件事嗎。有幻想過那上麵沾到他的*液嗎,有幻想過我的手摸上去嗎。
他因誤會了我而對我產生過愧疚嗎。我不生氣,他怒其不爭嗎。他在用生氣確認他對我而言的特殊之處、重要性嗎。
晝神幸郎,他會有那麼一點點,嫉妒星海光來嗎。就像我嫉妒他,不,比我嫉妒他多上那麼一點點。
如果那個時候,晝神幸郎留足時間讓我多思考,我可能會繼續發問,戳破窗戶紙。然而,他那不必要的追問將我拉回了現實:
“女人呢?”
“什麼?”
“人生完蛋的理由。”
這回就算沒有他的手指,我也真的想閉眼了:“同情心。”
“你同情我嗎?神明大人。”
——你要完蛋了嗎?
絕對不是錯覺,晝神幸郎在取笑我。
這不是第一次了。
在我們做.愛之前,我沒有向晝神幸郎解釋清楚星海光來和「星海光來」的區彆。這招致了不得了的誤會——
“你不覺得你更像神一點嗎?比起光來君。”
“你看,你嘴上說光來君是神的孩子,其實根本不在意他的一舉一動。無所謂他輸還是贏,笑還是哭,真無情啊。”
“這是你的‘信奉’嗎?貢品,在哪裡?”
當時我是怎麼說的呢?
“我自己,沒辦法當自己的神的我自己,”我這麼介紹貢品,“身體之外,外麵什麼都沒有。”
外麵沒有他人。我把自己投射了出去,去看這個世界,卻看不清自己,找不到想要的東西。
神顯不是等待他者降臨。當你開始做自己,神自然會上身。我說星海光來是神明的孩子,是這層意思。還完人情後,星海光來不會為我做什麼,我也不會求他為我做什麼。我怎麼可能擅自把人生的重量放在其他人肩膀上。救命稻草,無聊的解藥,二者都不是,星海光來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