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橫濱原本是漆黑的, 安靜的。
嘈雜的轟鳴不斷在炸開,飛濺的彈片從不遠處射過來,稍微不留意就會被劃傷肌膚。
周圍的人越來越多,慌不擇路朝著混亂之外的方向逃跑。
源鈴的呼吸加重, 瘋狂跳動的心臟幾乎從嗓子眼跳出來。
她逆著人流不斷往上跑, 還要小心不被慌亂的人撞倒。
“小鈴!”
有人拽住了她的手。
源鈴回頭,看見了拽住她手的人。
是蔬菜店的老板娘良子。她的頭發淩亂, 麵龐沾滿了灰塵, 從前總是得體的穿著此時破爛不堪。
溫熱的液體從良子的手臂蔓延下來,染上了源鈴的手腕,頃刻間便將兩人肌膚之間的邊界模糊, 仿佛黏成了一片。
“小鈴,跟我走!”她說著, 就要拉著源鈴跑。
“良子!我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源鈴的雙腿發力,沒有讓自己被良子帶動。
“跟我走!那邊太危險了!”良子堅持說道,看著源鈴的眼神不知為什麼染上了些許哀傷與痛苦。
這雙眼眸過分悲痛, 源鈴在這短短的瞬間,就意識到了什麼。
可正是如此, 她才要堅持下去。
“良子,我會把中山老板帶回來的!”源鈴對良子說道。
抓著她的那隻手突然僵硬了。
這個總是用溫柔而親昵眼神望著她的女人流露出了崩潰的神色,“小鈴!跟我走!跟我走!”
源鈴忽然上前抱住了良子,空出來的手輕輕拍打她的背部。
一下又一下,仿佛是在安慰一個因為噩夢而驚慌失措的小女孩。
源鈴在良子的耳邊,輕聲說:“良子, 我會把中山老板帶回來的,請相信我。”
溫熱的淚水從眼角落下,良子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在源鈴的懷中滑落,又被源鈴支撐住了身軀。
“請你,請你一定要……將他帶回來。”她斷斷續續啜泣著,用儘自己所有的力氣懇請說道。
“我會的,我一定會讓他回來的。”源鈴向她保證。
兩人就此分彆,朝著相反的方向跑去。
源鈴跑向了中山邸。
逃跑的人在減少,取而代之的是四處掃蕩的組織成員。
房屋被炸彈轟炸成了廢墟,反而為源鈴提供了藏匿掩體。
“係統,幫我購買小紙人,越多越好!”源鈴對係統說。
【……好。】
係統答應下來。
十幾個小紙人以源鈴為中心向四處飛去,小巧而隱秘地穿梭在子彈中,四處搜尋有可能存活的蹤跡。
還留在這裡的普通人,幾乎沒有生命跡象了。
破碎的軀體埋藏在廢墟之下,為數不多躲藏起來的人也被罪人從掩體內揪出來,然後貼上被定義價格的標簽而送上卡車,運往海邊。
通過和小紙人共通,源鈴聽見了他們的談話聲。
掩藏在震耳欲聾的炸彈聲音下的,是惡魔的交談。
“快點,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我們就要出發了!”
“可惡,人數不夠啊!還差幾個女人!”
“抓緊時間找!再晚一點,異能特務科會和港口黑手黨會找上來的!”
輕飄飄的話語從口中吐出來,於是生命也成為了輕飄飄的東西。
源鈴保持安靜,讓自己不再思考那麼多。
現在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重要的是找到中山老板。
終於,其中一個小紙人找到了中山老板。
源鈴立刻借著掩體往那個方向小心翼翼挪動。
她不怕發出聲音,因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會蓋過她行動的聲音。
她終於來到了中山老板的身邊。
男人已經陷入昏迷狀態,額頭正在不斷滲血。
源鈴趕忙從係統包裹內取出繃帶。
這是要給太宰治的繃帶,如今用在了傷員身上。
好在這一處的房屋沒有被轟炸得太厲害,勉強擁有完整的牆體可以遮蔽她的動作。
“中山老板!中山老板!”源鈴不斷呼喚他,並且開始做急救措施。
與此同時,外麵傳來細微的聲響。
那群人回來巡邏了!
中山老板終於悠悠轉醒,源鈴沒有時間與他過多解釋。
“中山老板!他們不到半個小時之後就會離開,我去外麵引開他們,你在這裡等待半個小時後就快點離開去武裝偵探社!”
中山老板瞪大眼眸,“小鈴?不,等一等!”
源鈴卻不給他任何拒絕和思考的空間,“良子在等你!”
僅僅一句話,中山老板的所有話又咽回去了。
他其實還有很多話要說。
他想問,如果自己走了,小鈴該怎麼辦?如果小鈴被抓住了該怎麼辦?
可是,良子在等他。
任何話語都來不及說了,因為少女已經替他做出了所有的選擇。
用木頭撐起一個穩定的結構,再用木板遮擋住傷員的身體,之後再撒上一層沙子。
這是一個不算多麼完美的掩護地點,卻不會引人注目。
尤其是有一個新的目標獵物出現時,獵食者們不會在意那微不足道的角落。
這個舉動很危險,源鈴深知自己很可能在這一次任務中極有可能被刪號重開。
但,總好過什麼都不做!
她擁有重來的機會,可是良子他們沒有。
所以,必須要這麼做。
源鈴離開到了一個距離掩體不遠不近的地方,觀察那向這邊走動的人。
他們身穿著黑色的西裝,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可是源鈴知道,這群人不是港口黑手黨。
他們正在進行最後一次的搜尋,企圖完成他們口中的“數量指標”。
抓走最後的幾個女人,然後送往國外的黑市,賺取更多的金錢。
依靠這一筆人口買賣的資金,他們足夠在另外一片土地上生根發芽,然後病毒式地繼續播撒罪惡。
源鈴一動不動趴在地麵,目光緊跟他們的步伐,直到他們停留在這片區域。
“可惡,根本找不到!”其中一人怒罵道。
另一人沒有出聲,隻是意味不明笑了一下。
幾人就這樣到達了源鈴製作的掩體旁邊。
就是這個時候!
源鈴一腳踢倒了旁邊堆起來的小石頭,製作出動靜後,直接朝著幾人的反方向沿著廢墟殘骸往外跌跌撞撞跑去。
果不其然,他們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紛紛追上了源鈴!
兩隻小紙人抱著手機,在高空中拍攝著,將畫麵同步給武裝偵探社的成員。
“嘭!”
子彈擦過耳廓,餘下細微灼燒的刺痛。
源鈴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往前跑。
不能露出端倪,要表現出足夠的驚慌失措。
身後的人怒罵起來,“給我停下!”
“不許跑!可惡!就差這一個了!”
腳下的殘骸很多,稍微不小心甚至會踩到還未僵硬的軀體。
“嘭!”
又是一聲,這一次擊中了源鈴腳下的木板。
身體在這一刻失重,源鈴猝不及防跌倒在地,隻差一點點腦袋便磕到了前方尖銳的鋼筋。
下一秒,有人抓住了她的頭發往後扯去。
源鈴隻看見一張在夜色下因為快意而扭曲的臉。
他笑道,“抓住了,最後一個。”
【宿主,你現在的情況很危險。】
源鈴沒有回答係統,而是做出掙紮的模樣,企圖將自己從這人的手中掙脫出來,卻被他拽著往後倒去。
槍口對準太陽穴,他威脅說:“如果不想死的話,就乖乖聽話。”
這個時候的源鈴才停止掙紮的動作。
源鈴其實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了,連自己的心臟是否跳動都無法感知。
不能被發現端倪!她要被這群人帶到海邊那去,這樣才能找到良太他們!
所有的人質都在他們的船上,所以必須去!
她被推搡上了車廂,和一群狼狽的女人和孩子在一起。
她們在看見車廂門打開時,神色驚慌失措,在發現又被推進來一個女人時,這樣的驚慌轉變為了驚恐。
時間到了,他們即將前往海邊。
不大的車廂內,擠滿了人,隻有兩個人在看守。
相比起驚恐的人質們,他們的神情顯然輕鬆地很多,伸出的手指像是在隨意逗弄什麼螞蟻。
隨著他們手指指著的方向,被他們指向的人都驚懼地閉上眼眸。
指尖的方向不斷移動,最後定格在源鈴身邊的小女孩。
“這個女孩可以賣個好價錢。”個子比較高的人說道。
源鈴感受到身邊正在瘋狂顫抖的女孩,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誒?不對吧?旁邊的明顯更值錢。”另一人的語氣有些隨意,指著源鈴,“我記得這個,鶴見川大橋上的偶像對吧?”
“什麼偶像?”
“這段時間很火的,長相很可愛,雖然年齡對某些客戶來說大了點,但畢竟是公眾人物眼中的偶像嘛。”
源鈴鬆開了小女孩的手,緩緩抬起臉,將兩人的麵龐觀察地一清二楚。
要將這兩人記住。
不,要將所有人的臉都記住。一個不落地記下來,絕對不會讓這群人有逃跑的機會!
他們依舊在談論著,甚至因為源鈴的抬頭而更加肆無忌憚。
“反正到海邊還需要一段時間,既然是偶像的話,那就出來唱一首歌給大家吧。”高個子提議道。
源鈴不說話,保持安靜。
“喂喂喂,你不會是在拒絕我們吧?”沉默的態度引起了他的不滿。
他皺起眉頭,站起來用腳將孩子們粗魯地踢開,然後來到源鈴麵前蹲下,“給我唱歌,聽到了嗎?”
“既然是偶像,那就要取悅觀眾。”
另一人跟著附和笑著說:“對啊,小鈴。大家很喜歡你哦。專輯我其實也聽過,很不錯嘛。”
“隻是給我們唱歌而已,很簡單的事情哦。”
這個人竟然用這般稀疏平常的語氣與源鈴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