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滿腦子想入非非,不覺沈澈眉頭忽的蹙緊,像是夢見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一樣,聲音低啞:“母妃……”
他聲音如方才一般輕,但這一次,顧柔嘉卻是聽清了,怔怔的望著他,半晌不知該說什麼。前後兩輩子,她都不知道沈澈的母妃究竟是誰,這件事在京中,仿佛是什麼諱莫如深的事一般,哪怕是前世他手握天下權柄,也不曾有人提過他的母親,世人都隻知道,他切切實實是大行皇帝的幼弟,高宗皇帝的幼子,至於彆的,好似從沒有聽說過。
他這般冷清堅毅的人,原來也這般的脆弱。
縱然有些擔心沈澈的現狀,但到底男女有彆,她也不便再親自照料沈澈,隻好退了出去,又不忘囑咐伺候在屋中的小丫頭:“你們先去跟著大夫,藥方一開出來便去京中抓藥,一刻也不要緩。”
那小丫鬟忙不迭應下,出門之前又張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沈澈,小臉頓時更紅,小跑著往外麵去了。
一直到了午後,天氣驟然變得陰沉,隻怕不多時便有一場雪襲來。沈澈悠悠醒轉,直到醒來之前,他似乎做了一場噩夢,眉頭越蹙越緊,連額上都滲出了一層細汗來,慌得小廝忙不迭給他擦汗,誰知他驟然睜眼,厲聲道:“彆碰我!”將那小廝著實唬了一跳,若非顧柔嘉立在一旁,他也不願與病人計較,隻怕當場就要發作。
明白沈澈對人戒心很強,彆說醒來便見一個陌生人坐在床邊,會有如此反應也是常事。顧柔嘉忙示意小廝出去,自己則坐在床邊的腳踏上,對沈澈笑得乖巧:“九殿下醒了就好,方才殿下忽的昏了過去,可嚇壞了臣女。”說到這裡,她從床邊的小桌上端了藥來:“藥已然晾了一會子,想是可以吃了,殿下趁熱吃了,也好早些痊愈。”
看著她小心翼翼的端著藥碗,因為屋中太暖,她臉兒都有些紅色,沈澈揚了揚嘴角,由得一個小廝將自己扶起坐好,接了碗道:“多謝。”碗中黑乎乎的藥汁撒散發著一股苦澀的氣味,他也不含糊,仰脖便將藥吃儘了。
顧柔嘉見他倒是不拖泥帶水,笑著起身去給他取蜜餞來,又說:“臣女還以為殿下要懷疑臣女是否在藥汁裡下了毒,不肯喝呢。”
“顧姑娘若要害我,方才趁我昏迷,將我徑直扔出莊子就是,索性一了百了,何苦守在床前等我醒來?”將藥汁一口吃儘,他唇齒間全是苦味,縱不甚在意這些,但他還是蹙了蹙眉。顧柔嘉捧了小小的攢心盒子來,其中盛著好些蜜漬乾果,話裡又有些許嗔怪之意:“臣女在殿下眼中是這般狠絕人物?臣女當真是白認識殿下一場了。”
攢心盒子裡的蜜漬乾果都是精致至極,沈澈隻從其中揀了一枚蜜餞納入嘴中,將那股子苦澀滋味壓下去後,又聽顧柔嘉這般言語,眸子裡不自覺的染上了一層暖意:“顧姑娘自不是這般狠絕人物,我不過玩笑之語罷了。”
自小及大,誰肯為他這般上心?唯獨眼前的少女,相信他終有一日將青雲直上,隻是未來之事,誰又能保證?她如此待自己,已然是不計回報了……
不一陣子,又有小丫鬟捧了托盤進來,對上沈澈烏泱泱眸子那一刻,小臉更是脹紅,飛快的在小炕桌上布好菜,轉身一溜煙便跑了。她跑得這樣快,顧柔嘉不免失笑:“丫頭們不懂事,殿下莫怪才是。”
沈澈隻是搖頭,低頭看著炕桌上的飯食,一小鍋白粥,一碟淋了香油的小菜,青翠欲滴的顏色讓人食欲大振,對因病而食欲不振的人而言,是最好不過的了。
“殿下多少進一些,好歹為了身子著想。”見他遲遲不動筷,顧柔嘉含笑勸道,不想沈澈深深的望了她一眼,靜默的取了玉箸,那白粥之中隻放了些許食鹽,吃來十分可口,沈澈吃得很慢,動作優雅而斯文,好似一幅畫卷一般。
屋中一時安靜如許,不覺外麵傳來淅瀝,又有人在外說:“姑娘,下雪了。”聞言之下,沈澈手上動作一停,旋即抬眼望著窗帷,似歎非歎:“元月初一下雪,卻也是多年不曾有的了。”
他聲音低啞,聽來彆有一番滋味,顧柔嘉展眉,臉兒多了幾分促狹的笑意:“豈不正好?下雪天,留客天。”
她何等貌美,甫一露出笑臉來,屋中都亮堂了許多,沈澈望了她半晌,輕歎道:“是獨獨這般待我?還是待旁人都是如此?”
他聲音太輕,顧柔嘉沒有聽清。良久沒有得到回話,沈澈靜默的繼續吃粥,眼角餘光不自覺的望向了顧柔嘉,見她臉兒帶笑,心中忽的也覺得開闊起來。
若依了他,自然隻願她獨獨這樣待自己。
待沈澈吃了白粥,兩人又說了一會子話,沈澈也就再次睡下了,待聽得他呼吸均勻,顧柔嘉這才躡手躡腳的出門去,獨留了一個小廝守著沈澈。才出了門,就見門房處一個婆子快步而來,向她行了一禮,笑道:“姑娘,外麵來了兩個遊人,說是想要借莊子避避雪,敢問姑娘,可要請他們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