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問得這樣孟浪,是個女孩兒都要臉紅,況且、況且九殿下那般英俊的男子,你可見過比他更好看的人?”顧柔嘉不緊不慢的反問了溫含芷一句,將她噎得愣了愣,這才笑起來。何嘗不知顧柔嘉的壞心思,溫含芷本就靦腆,被她壞心的一激,臉上忽紅忽白:“他模樣再好,但卻唬人得很,誰、誰敢對他生出那等心思來……”她聲音漸次小了,想到了沈澈那滲人的目光,一股腦兒的搖頭。她一點也不喜歡如此冰冷滲人的男子,她還是心儀鴻哥哥這樣隨和的少年。
自幼一起長大,溫含芷都不知道她何時對顧鴻影生出這樣的心思,她隻知道,隻要每一日都能見顧鴻影,她就會很歡喜。這一份心思,她一直小心翼翼的埋在心中,連嘉嘉都不曾告訴。鴻哥哥一直是很好的人,雖是有時不羈了些,但是一旦遇到了什麼事,總會在第一時間將嘉嘉和她護在身後,從來舍不得她二人受到半點傷害。
她想著,難免羞赧了幾分,望著顧鴻影的目光甚是熱切。正與顧老爺從容對大,顧鴻影轉頭便感覺到她的目光,倒也不疑有他,笑著彈了彈她的額頭:“阿芷怎麼了?是不是有話對鴻哥哥說?”
這一下雖不重,但溫含芷肌膚何等嬌嫩,額頭登時起了一道紅印。溫含芷輕輕的叫了聲,忙躲到顧柔嘉身後,撅著嘴看著顧鴻影,後者朗聲大笑,頗有幾分沒心沒肺。顧柔嘉心下歎惋,自家哥哥的秉性她再清楚不過,對阿芷好,也不過是因為自己作為表兄,理應照顧表妹,如此而已。阿芷生性敏感多思,若是明白了這其中的意味,不知得傷感成什麼樣。
她暗自想著,不覺眾人已然行至一片桃林之中,現下桃花正是爛漫,不少人皆是立於桃林之中,或是賦詩、或是吟誦詩詞歌賦,極為風雅。這一樹的粉紅讓人極為喜歡,顧柔嘉隻和溫含芷作伴,在桃林之中轉著,十分歡喜。溫含芷小心翼翼的將一朵完整的桃花貼在顧柔嘉的眉心,她肌膚雪白,和桃色相襯,顯得愈發的氣度不凡,美得如同從畫卷之中走出來的仙子,冰肌玉骨,不食人間煙火的。
細細端詳著顧柔嘉的臉兒,溫含芷隻覺得這妝容很好,又說:“非是我多嘴饒舌,隻是我聽聞老爺和太太有意和陸家結親。我那日病著,不曾去宮中,但多少人嘴裡的話都傳了出來,說是陸將軍一表人才又年輕有為,行止之間更是溫潤至極,全然沒有武將的狂野不羈,是個如玉的謙謙君子。這京中不知多少人動了心思想跟陸家結親呢,隻是我不知你是如何作想的,加之你對九殿下似乎的確特彆了些……”
“這話倒是不假,隻是我對陸將軍無意,他不是我這等人能夠配得上的。”顧柔嘉搖頭,陸劍鋒的確很好,位高權重,又沒有半點世家子的紈絝驕橫之氣,況且對人極為溫和,但凡嫁給他,即便不曾傾心相待,但夫妻之間舉案齊眉倒也是幸事一件。早在顧老爺提出這件事的時候,顧柔嘉心中便有些抗拒,如今雖然愈發的了解陸劍鋒,但那股子抗拒之心愈發的盛了。
自己不過和陸劍鋒說上幾句話,沈澈就要惱,要是給他知道父親想讓自己嫁給陸劍鋒,指不定他要氣成什麼樣呢。
見她似乎當真對陸劍鋒無意,溫含芷沉吟片刻,試探問:“那你心悅九殿下?”溫含芷並非是傻子,前些日子,顧柔嘉做了香囊、又尋了美玉來打絡子,那些可都是男子的物件!況且正月初一那日,沈澈救下顧柔嘉後,兩人似乎關係並非僅僅是相識這樣簡單,方才顧柔嘉臉兒頓紅的樣子,更是讓她心中生了幾分篤定的心思來。
顧柔嘉沉默片刻,複搖頭:“我怎的知道……”
“你怎的不知道?”溫含芷一時好笑,拉了她的手,向著前方人多的地方去,“你心裡如何想的,隻有你自己才知道了。你若是會想他、會念他,連做夢都夢見他,想無時無刻都跟他在一起,甚至動了心思想嫁給他、為他生兒育女,你自然是心悅他的。”她說到這裡,指著顧柔嘉的心口,“他高興你也會高興,他難過你也會難過,他若是受傷或者流血了,你這裡會很疼,你會哭,還會恨不能替他受了這苦,那你就是心悅他的。”見顧柔嘉僵了僵,儘管小臉發紅,但她堅定了語氣,“心悅,和喜歡是不一樣的。喜歡一個人,甚至隻是因為你習慣他了,生出了依賴的心思,可是心悅……我覺得沒什麼理由,就是忍不住將他放在比自己更高的位置。”
顧柔嘉咬著下唇,看著麵前被自己的言語羞得小臉通紅的溫含芷。她一向是個敏感細膩的女孩子,又因身子不好,行事說話皆是嬌滴滴的,甚至懦弱,但不想她竟然看得如此透徹,如此淺顯的話語便將“心悅”二字闡述得分明。
聽罷阿芷的話,再細細一想,她……應該是心悅沈澈的。
理清了自己的思緒,顧柔嘉反倒有些心亂如麻的意思了,心不在焉的牽著溫含芷往前走。耳邊微微有些嘈雜,幾聲驚呼之中,又有人的聲音傳來:“唉,這乞婆也太可憐了些……”
驟然一激靈,顧柔嘉回神,見桃林深處不少人,或是走出,或是圍著指指點點,皆是麵露不忍之色。兩人納罕之下,忙不迭上前去看。隻見一個衣衫襤褸的乞婆躺在桃林深處,不少文弱書生和姑娘們看清她之後,皆是驚叫連連,慘白著臉往後退,神色驚惶如同見了鬼。那乞婆看來蓬頭垢麵極為狼狽,但膚色白皙細膩,想來不過三十餘歲,隻是再一看清,顧柔嘉臉色頓白,緊緊掩住嘴才不叫出來。
她雙眼不知被誰刨去了,隻留了兩個血淋淋的黑洞,手腳也都被人砍去,剩手腕和腳踝,光禿禿的如同冬日的樹枝,看得出皆是新傷,還淋漓的淌著血。有個少年郎麵露不忍,強忍著驚懼,將自己的外衫披在乞婆身上,免得血味引來了昆蟲啃咬。誰想剛一搭上外衫,乞婆便像是受驚一般哀哀嚎叫,聲音極為難聽,她張嘴之時,嘴裡什麼都沒有,連舌頭都給人拔去了。
顧柔嘉咬著下唇,死死的止住自己要出口的驚呼聲,一絲理智尚存,慌忙轉頭嗬斥說:“阿芷彆過來!”她倉皇的要往後退,隻是腳下一軟,已然摔了地上,掙紮著站起,慌忙拉了溫含芷遠離此處,心中驚懼難平。
她重重的喘著粗氣,渾身劇烈的顫抖著,心中愈發後悔自己不該做這個好事之徒,因為除了那乞婆模樣著實可怕之外,她還發現了一件更讓她後怕連連的事。
那是……葉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