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風寒(2 / 2)

接連幾日不曾相見,沈澈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神色還是如常般淡漠,他眉目如畫、鼻梁英挺,長發被束起,不見上次相見時的慵懶,身上那件鐵灰色窄身窄袖袍子像是新做的,他手上套著那串佛珠手串,腰上則掛著顧柔嘉親自給他做的玉佩和香囊,看來愈發的貴氣十足,彷如謫仙。

甫一見到他,顧柔嘉臉兒便有些發紅,也不知說什麼才好,隻是笑得十分乖巧。沈澈目光在她臉上一轉,見她消瘦了些,眼底烏青更是遮也遮不住,他心裡好像被針紮了一樣:“身子好些了?”

“好些了,隻是夜裡還睡不安穩。”顧柔嘉乖乖一笑,明月奉了茶進來,她雖不知自家姑娘的心思,但知道兩人早已相識,還是很知趣的關上了門,獨留兩人相對,自己則在外等候吩咐。沈澈神情不大好,似是有些心虛,取了一個錦盒出來:“你受了驚嚇,我給你送些茯苓膏來,閒來無事,也就吃上一些,免得身子支持不住。”

那隻錦盒很小,小小巧巧的極為可愛。顧柔嘉小心翼翼的接在手中:“多謝九殿下……”

“你不嫌棄麼?”沈澈望著她愈發紅豔的小臉,嘴角勾出自嘲的弧度來,“陸劍鋒來過了?說是送了你一支千年雪參補身子,我隻領了這樣寒酸的物件來。”

“心意到了就是,我若是大病,急等著雪參吊命的,我自然更感激陸將軍一些,但我隻是受了幾分驚嚇,倒是茯苓膏有壓驚之效,反倒是好些。”她說著,粲然微笑,臉兒更紅了。她自然不會說出來,即便沈澈是空手來的,她也會很歡喜,比陸劍鋒來了更歡喜,“殿下肯來,我就很歡喜了。”

“嘴甜了不少。”沈澈揚了揚眉梢,麵龐柔和了許多,方才他進了顧家,便聽著有人低聲說話,說是陸劍鋒來過了,讓他心裡酸楚難當。就算陸劍鋒素日裡溫潤,但同為男子,沈澈很清楚,唯獨在看向自己心儀之人的時候,男子的神色才會那般溫柔。偏生這小丫頭好似從不知道陸劍鋒的心意,傻乎乎的樣子乖得要命。

他不喜歡有男人在顧柔嘉身邊,誰也不行。

這屋子並不大,一切都小巧可愛,和顧柔嘉很是符合。兩人離得近,她身上的清甜香氣幽幽飄來,讓沈澈頗有些心猿意馬。他內斂慣了的人,臉上慣常是沒什麼表情的,顧柔嘉哪裡讀得出他的心思,隻是笑著。不想沈澈倒似乎有些心虛,沉默了好久,他才開口:“你……”

“殿下……”不想顧柔嘉同時開口,兩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顧柔嘉笑道:“殿下是客,還是殿下先說吧。”

他似是有些疲倦,因為受傷而無法隨意活動的左手擱在扶手上,手背青筋虯結。沉默了半晌,他低沉的嗓音淡漠而艱澀:“你也會覺得……我是怪物麼?”

“我從未當你是怪物!”顧柔嘉慌忙搖頭,想到那日葉知秋的話,不想他竟然將此記得如此之深,心裡愈酸,“我怎會當你是怪物?”

他白得病態的臉似乎又白了幾分,烏泱泱的眸子望著她,仿佛一眼望不見底的深海,隻是其中猶似夾雜著深切的悲哀,伸手輕撫她的臉:“彆怕我,嘉嘉,彆怕我。”

他知道顧柔嘉是為了什麼而生病,更知道,她見了葉知秋的模樣,不可能想不到是他的手筆。他什麼都想到了,獨獨沒有想到,顧柔嘉會撞見人不人鬼不鬼的葉知秋!想到兩人初識之時,顧柔嘉每次都好像受委屈的小雞仔一樣,可憐巴巴的站在他跟前,想走卻不敢走的小樣子,讓他心痛如絞。

他不想回到那個時候,好不容易,她會真心的對他笑、對他好,將他放在心上。天下人怕他、當他是怪物都可以,唯獨顧柔嘉……

哪裡想到他會喚自己的小名,低沉的嗓音讓顧柔嘉心中狂跳,他冰冷的掌心緊緊貼在自己的臉頰旁,涼涼的,卻讓她的臉更為滾燙。她心裡就好像擂鼓一樣,愈發的不知如何自處,沉默了好久,她才抬頭,對上那雙含了幾分悲切的黑眸:“沈澈,我不怕。”

每每見了他,顧柔嘉總是萬分知禮的叫著“九殿下”,這個分明含了嘲諷的稱呼,她叫出來卻那樣自然,並沒有半點不妥之處。這是她第一次切切實實叫他的名字,讓沈澈心中一蕩,默默問:“當真?”

“自然當真。”顧柔嘉伸手,撫上他的手背,“我往日的確是怕你的,可是我後來就不怕了,我現在不會怕你,往後更不會怕你。”她說到這裡,咬了咬下唇,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來,“沈澈,我不是傻子,我明白的,你不用對我解釋什麼,我相信你。”

她語調軟軟的,溫柔至極,沈澈對上她清亮如水的眸子,心中一鬆,笑了笑,複輕輕刮了刮她的鼻子,聲音很輕:“我母妃不是怪物,她是很好很好的女子,不適合在宮裡。”

若說不恨葉知秋是不可能的,沈澈一直在靜候時機,要一舉除掉葉知秋。但不想,她那日竟然會高呼,稱母妃和他都是怪物,沈澈怎能不怒?心中想除掉葉知秋的心登時變了,他要讓葉知秋生不如死,如此方能消減心中恨意。

“那太妃娘娘……”前後兩輩子,顧柔嘉從來沒有聽說關於沈澈生母的隻言片語,難免有些好奇。沈澈麵容柔和了許多,隻是眉頭始終不曾舒展,含了幾分陰鬱:“她死了,十五年前,被父皇賜死了,且玉牒除名,不得再有關於她的任何話語。我是看著她被父皇身邊的督太監絞死的,白綾纏在脖子上,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還含著淚對我搖頭,讓我不要記恨父皇。”

他語調那樣平靜,仿佛沉悶的鼓聲,一聲聲敲在顧柔嘉心上,讓她心裡又酸又痛,一時眼淚已然盈眶。她良久不語,沈澈轉頭則見她含淚的樣子,伸手拭去她的眼淚:“不哭,都過去了。”

十五年前,沈澈不過五歲,看著父皇的貼身內侍將母親絞死,不知對沈澈是何等的傷害。

“聽話,不哭。”見她這般孩子氣的哭鼻子,沈澈心中一軟,低沉的嗓音透著難以言喻的溫存,“傻丫頭哭成這樣,一會子可怎麼哄你呢?”

“誰要你哄了。”顧柔嘉辯了一句,又猶似氣苦的拍他嗎,“都是你招得我,現下反倒是笑起來了。”她並未用力,卻不慎拍到了沈澈的傷處,他悶哼一聲,緊緊蹙著眉,嚇得顧柔嘉忙站起來,一疊聲就喚明月去討些傷藥來。

院子裡一下又給攪動起來,沈澈不喜旁人碰自己,自行上了藥,這才對哭喪著臉的顧柔嘉搖頭:“無礙的,彆放在心上。”說到這裡,他悄悄湊近顧柔嘉,他的臉近在咫尺,五官看來愈發的英氣逼人,顧柔嘉臉兒一紅,正要退開,他揚了揚眉,嘴角抿出柔和的笑意:“我喜歡你,我真的很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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