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想卯足了力氣啐他,但對上他烏泱泱的眸子,顧柔嘉心都酥了,他的眸子好像一眼望不到儘頭的深淵,又像是招魂幡,將她魂兒都快吸進去了。因而,她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喜歡。”
“既是這樣喜歡澈哥哥,那嘉嘉願不願意……”見她羞得臉兒通紅,沈澈笑得愈發溫柔,細密的吻落在她臉上,尚未說完,忽有一聲極輕的滾動聲,像是碎石子的聲音,沈澈神色一變,抬頭卻見一個黑影飛快的朝一旁跑去。此處何等僻靜,加上眾人皆是在湖邊或坐或立,哪裡會有人來這裡,何況會做出如此詭異的反應。
隻怕是誰蓄意跟過來的,若不是衝他來的,就是一定是衝著嘉嘉!
念及此,沈澈忙不迭搶了過去,卻見一個嬌小的身影跑得飛快,風風火火的樣子,好似隨時都要飛起來了一樣。沈澈烏泱泱的眸子裡立時漫出寒意來,俯身拾了一顆碎石子,他狀似無意般將手中石子扔出,那顆石子破空而出,好似利劍一樣朝著那嬌小身影激射而去,正中後者腳踝,那嬌小身影頓時趔趄,猛地摔在地上,如折翼的蝴蝶,再也沒了生機。
一切變故來得太快,顧柔嘉全然不知出了什麼事,隻是見沈澈攔下了一個少女,心中也大抵明白了幾分。大燕民風開化,她從不認為自己和心愛之人親密有甚不對,但想到給外人看了去,到底還是覺得有些掛不住,臉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張望了一眼那少女,她生得嬌小極了,現下腳踝被石子打中,已然有些紅腫。她伏在地上,始終不曾抬頭,饒是如此,顧柔嘉仍是一眼就認出了她,不免屏息凝神:“你怎麼在這裡?!”
竟是楊江籬!
“這話奇了,這是我家,顧姐姐覺得我應該在哪裡?”被顧柔嘉認出,楊江籬也不再躲藏,索性抬頭,坦然的看著顧柔嘉。她一向極善偽裝,就算對自己又妒又恨,但也總是一派乖巧可人的樣子,脆生生的喚著“顧姐姐”,但現下,她那雙自帶媚意的眸子裡紅紅的,像是哭過了,充斥著冷漠和嫉恨。
經曆過前世之後,顧柔嘉再也不怕楊江籬那故作親昵的姿態,但現下她頗有幾分魚死網破的狠戾,甚至於連偽裝也不願意了,讓顧柔嘉心中生出一股子說不出的警惕來。
“我方才去看軼哥哥了。”許是覺察到顧柔嘉眼底的警惕,楊江籬冷笑,眸子裡的怨恨便是愈發的重了,“軼哥哥手臂給人生生折斷了,全身也有不同程度的傷,才令大夫來看過,說是要臥床休息好些時候,如此才免得留下病根兒來。”她說到這裡,目光緩緩打量過沈、顧兩人,語調緩慢非常,“顧姐姐你說,軼哥哥這傷怎麼回事?”
方才為著鄭軼質問自己,沈澈醋怒交加之下,動手狠狠的揍了鄭軼一番。他身手雖不比陸劍鋒,但也絕不是鄭軼這等文弱書生能夠經受得住的。縱然對鄭軼厭惡至極,顧柔嘉卻也沒有臉麵能夠堂而皇之的說出自己跟此事無關的話來。
場麵一時靜默,楊江籬深深的吸了口氣,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來:“姐姐是個能耐人,軼哥哥一直傾慕姐姐,姐姐能棄他不顧,反倒是傳出什麼陸將軍對姐姐一往情深的流言來。他們不知道,我可知道,你壓根兒就隻是利用陸將軍去博得長主的歡心罷了。”
抿了抿唇,顧柔嘉倒是明白今日楊江籬何以如此失態了。她一直都喜歡鄭軼,更因為鄭軼的緣故恨上了自己。隻是楊江籬現下到底隻是個隻有十四歲的女孩兒,再如何善於偽裝,麵對重傷的心上人,若能做到心如止水才是奇哉怪也。
隻是這一番指控,顧柔嘉連解釋也覺得多費唇舌了,隻是冷冷的一笑:“我行事如何,不必他人置喙,況且此事與你何乾?”
“此事自然和我無關。”似是不滿顧柔嘉的態度,楊江籬氣得胸口不住起伏,嬌小的身子抖得厲害,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怒的。想到重傷的鄭軼,就好像有鐵錘重擊胸口,讓她痛得厲害。她知道這件事和顧柔嘉還有沈澈脫不了乾係。
憑什麼軼哥哥重傷臥床,他二人卻能風生水起的活著?!
因此,楊江籬神色肅斂,好似痛下了什麼決心一般,死死的看著顧柔嘉和沈澈:“我說了,姐姐是能耐人,一壁吊著軼哥哥,一壁吊著陸將軍,姐姐就在中間,和九殿下兩情相悅,可真真是一石三鳥。隻是顧姐姐,你不要太得意了,若是長主知道,你二人早就糾纏在一起,又會如何作想。”她說到這裡,揚起巴掌大的小臉,“我早就看到了,在你那日害了風寒之時,我就看到你二人摟抱在一起!”
她咬牙切齒的說出這話來,讓顧柔嘉登時一怔。當日葉知秋被沈澈做成了人彘,她受驚之下害了風寒,那日裡陸劍鋒和沈澈先後來看她,也正因如此,才會傳出陸劍鋒對她有意的說法。而那一日,也是沈澈第一次向她表露心意。
她還記得,那一日裡,的確是聽到了窗戶輕輕響動,她以為是風,所以並沒有放在心上。隻怕那個時候,就是楊江籬在偷聽壁角!
一時沉默不語,顧柔嘉並不懼怕楊江籬將此事捅到長主跟前去,她和沈澈兩情相悅,並不以此為恥,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利用陸劍鋒什麼。何況長主是通情達理的老太太,必然不會因此怪罪。
但長主不會,皇帝也不會麼?皇帝色中餓鬼不說,心眼更是出奇的小,若是知道弟弟捷足先登,不挾私報複才有鬼呢!更不說長主為沈澈開出的三個曆練個個都是要命的活計,倘若皇帝當真安心要了沈澈的性命……
她沉默下來,麵容上露出幾分為難,楊江籬忽覺揚眉吐氣。她早在心中下定決心,定然要顧柔嘉和沈澈付出代價,因此,她說做便做,當即就要往長主跟前去。尚未行出幾步,不想沈澈大步上前,橫在她跟前。
他是那樣高大,楊江籬立在他跟前,如同一隻小雞仔,隻用一隻手就能提起來的。沈澈俯視著她,烏泱泱的眸子微微眯起,須臾間便透出威懾之意來。作為楊太傅的獨女,楊江籬也是見慣了風浪,何嘗見過如此滲人的眸子,腳踝上被他打中的地方又疼了起來,踉蹌的退了一步:“你、你要作甚?”
“我既然敢在貴府將鄭軼打成重傷,那就不怕再做些瘋事兒。”沈澈揚了揚唇角,不等楊江籬說話,他大手伸出,掐住了楊江籬的脖子,生生將她提了起來,眸中寒光閃現,看著楊江籬,如同她隻是一具屍體,“我這輩子最恨威脅,更恨有人威脅我心悅的女孩兒。死人才最能保守秘密的,你說呢,楊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