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等乖巧的被他抱著,顧柔嘉心下也是悲涼一片。她並不知道當年先帝為何賜死宸妃,但是她知道,若沒有這一場變故,沈澈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背負這樣多,哪怕依舊不是皇帝,但他也會像尋常天家子弟一般,鮮衣怒馬、快意人生,而不是接下隴右道這樣的爛攤子,去換親王的爵位。
她想知道當年到底是什麼事,可是誰都是諱莫如深,連問也無從問起。
閉上眼,她低聲道:“沈澈,你恨先帝麼?”
屋中頓時沉默了起來,仿佛時間都靜止了,窗外透進金燦燦的陽光,照在地板上,白森森的。良久,沈澈輕歎,將她抱得更緊:“我還記得兒時,他領我在禦花園之中散步,我有八個哥哥,隻有我能牽著他的手,隻有我能聽他講故事,也隻有我能輕而易舉的得到他的稱讚。”他語調很慢,艱澀而悲涼,“他都死了十幾年了,早就爛成了一團泥,我又何苦恨他。”
雖不曾知道當年的事,但從這隻言片語,不難看出先帝待沈澈很好,這份好未必不是源於愛重他的母親宸妃。可是……暗想後來的事,顧柔嘉好像被人重擊胸口,難受得想要大叫。一時間,顧柔嘉抬頭望著沈澈,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沈澈臉繃得很緊,烏泱泱的眸子裡也全然是攝人,低頭對上她清亮如水的眸子,沈澈麵色這才柔和了一些,低聲道:“我依稀記得,當時母妃有了身孕,說要給我弟弟,那時父皇高興壞了,說待母妃生下弟弟後,便要立她為皇後。我那時太小,又被寵得無法無天,也並未留心。隻知道後來賜死的旨意來得突然,甚至當著我的麵,也要立即將母妃絞死。”
“宸妃娘娘死時懷著身孕?!”顧柔嘉陡然大驚,看著沈澈,全然不敢置信。自古便有一句話,最是無情帝王家,但先帝既然能愛重宸妃到了願意立她為後,更獨獨疼惜她所生的沈澈,那又該是什麼緣故,才能讓他連自己的骨血都不顧了?
沈澈烏泱泱的眸子裡全然是平靜,將驚得臉兒煞白的顧柔嘉抱在懷中,他低沉的嗓音全然是安撫:“都過去了,不要緊的,沒事了,彆怕。”他早能夠平靜的提到母親的死亡,他不是神,已經發生的事,他無力再改變,能改變的唯獨未來的一切。
何況,母妃也不會願意他消沉下去。
他的聲音就像是透著魔力一般,能夠安撫於人。顧柔嘉隻覺得被安撫了,狂跳不止的心也漸漸平複下來。
雖不曾明白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但顧柔嘉卻領會到了另一件事,這宮中何以對宸妃之事諱莫如深。能讓先帝不惜絞殺懷有身孕的愛妃,這其中的緣故必然非同小可!
顧柔嘉頓覺心中發寒,半晌不語,沈澈隻起身為她做了一碟翠玉豆糕來吃。兩人心照不宣,便和衣躺在了床上。屋中再次安靜下來,沈澈將顧柔嘉抱在懷裡,低聲道:“實則葉知秋也並未說錯,宮裡都是怪物,父殺子、子弑父,連我……”
“你不是怪物!”顧柔嘉忙掩住他的嘴,將臉埋在他懷裡,“你不是怪物,你是沈澈,是我顧柔嘉來日的夫君,是這世上最好的男子。”
沈澈忽的笑了,心頭一蕩:“你這小嘴,怎的總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隻因吃了一碟豆糕,顧柔嘉不多時便困了,偎在沈澈懷中漸漸睡去。待她睡得熟了,沈澈才悄悄起身,為她掖好被角後出了門。如今陽光正濃,隻是也漸漸西沉了,山穀中晦明之間涇渭分明,一般如置黑暗,另一半如同鍍上了碎金,美得要命。沈澈緩步行至那座墳塋前,半個身子在明,半個身子在暗,讓他整個人看來格外的陰鬱,他渾身氣度偏又清貴無華,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孤傲得很。
那座墳塋低矮,沈澈伸手輕撫無字的墓碑,輕柔得很。良久,他才開口,聲音漸漸艱澀。
“我過幾日便啟程去隴右道了,一個月便回來。可惜我那位皇兄,必不會讓我這樣好過,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對了,嘉嘉今兒說,待我從隴右道回來,便要嫁給我,我很高興。嘉嘉是個很好的女孩兒,我未來的妻子,你也會喜歡她的,對麼?”
“母妃,澈兒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