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及笄(1 / 2)

這初初一次見麵, 沈澈便如願震懾住了隴右道各州長官, 這些刺史交錢交糧,一派心係蒼生的模樣,虛偽到了極點。隻是沈澈並不去管這些人的本意如何,他要的隻是結果。

一處處施粥的棚子被搭了起來, 四麵八方的難民紛紛到鄯州領粥。跟在沈澈身邊, 粗略的巡視了一遍城中, 隴右道采訪使笑得略有些諂媚:“若是順利, 前往關內道購糧的人明日便能回來。隻是殿下真能篤定, 山匪不會來劫?若真給他們得手了去,咱們也就罷了,這隴右的百姓可等不得啊。”

“他們不敢,若是當真來劫, 定然是有內鬼走漏了消息。”沈澈說到這裡,淡淡看了一眼采訪使,目光愈發的冷冽, 寒意閃爍,“他們既不給隴右道百姓活路,我也不必顧念他們是為情勢所逼,不得不落草為寇, 索性一一放火燒山, 將這隴右之中燒成一片焦土, 大家一起死, 黃泉路上也有個照應。”

沈澈也不過弱冠之齡, 若依了往日,隴右道采訪使哪裡會將他放在眼裡?但眼前這位主兒,在自己被山匪擄走的情況下尚能將整個山頭燒成一片焦土,行動間更是將從二品安西大都護輕易發落,行事手段又狠又野,要是一個不慎,保不齊給他尋到什麼由頭發落了。因而隴右道采訪使不得不打起十二萬精神,笑道:“九殿下深謀遠慮且殺伐決斷,是臣目光短淺,讓殿下看了笑話。”

沈澈揚起一個嘲諷的笑容來:“采訪使大人可不是目光短淺,大人是個再聰明不過的人了。”

他話中譏諷之意讓采訪使頓時尷尬,半晌後才笑道:“殿下這般高看,臣怎受用得起?臣必然會多多約束隴右上下官員,齊心同力,為平複隴右道饑荒出力。”

他言辭懇切,沈澈倒也不再說甚,隻是率先回了下榻之處,將各處送上來的折子一一看了,這才歇下了。

不幾日,往隴右道采購糧食的人回來。那日沈澈和隴右道采訪使、節度使並鄯州刺史、長史一並在城門迎接。看著車隊一眼望不到頭,喜得鄯州百姓歡喜非常,夾道相迎。

待糧食入庫之後,沈澈又令人立即放糧施粥,巡視過之後,便坐在桌前,一語不發的繼續看各處呈上來的折子,從中揀出要緊的現場決斷後。末了,他如同才注意到兩人一般,抬頭道:“兩位大人有事?”

他本是氣度逼人的男子,這般坐著,愈發清華出塵,兩人對視一眼,如何不知沈澈故意晾著自己,但也不敢說甚,隻強笑道:“如今饑荒解決,可喜可賀。不知臣等接下來……”

“散糧施粥乃是治標不治本的舉措,往後都叫你隴右道治所自行承擔這從外采辦糧食的費用,兩位不得跳腳?”沈澈含笑反問,引得節度使和采訪使麵麵相覷,皆是靜默。沈澈的語調則是愈發寡淡,“況且旱情一日不解,這山匪便會愈發盛行。若是皇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罷了,若要追責,兩位可是難逃其咎。”

兩人深以為然,心中反倒是感激起沈澈來。要說清廉二字,眾人也都差不離,但要是年年鬨饑荒,年年都由治所付錢,彆說他二人,治下刺史、縣令誰不得急眼。因而沈澈提出這話,兩人皆是附和,又問:“那接下來……”

“黃河流經隴右道,如何不可修溝造渠,引水灌溉?況隴右道多年乾旱,早該建蓄水池,雨季來臨時蓄上水,雖未必能有許多,但總是能一解燃眉之急。”沈澈滿臉漠然,好似根本不上心,目光徐徐掃過兩人,讓兩人背後寒毛頓時立起,隻得訕笑,尋思著這位久在宮中不曾掌事的九殿下,可當真比那些朝中要員更可怖。采訪使隻得笑道:“九殿下有所不知,臣等早已想施行修溝建渠之事,隻是……隴右道地廣人稀,如今更是旱情嚴重,青壯年大多拖家帶口離開隴右,所剩淨是老弱婦孺,臣等怎能忍心讓這些人再出力氣?”

沈澈靜靜的聽他說完,淡淡開口,語調涼嗖嗖的:“要人還不容易麼?那些山匪,不個個都是青壯年勞力?”

*

自沈澈往隴右道去後,顧柔嘉的日子就愈發的無聊起來,加之如今入夏,她又生性畏熱,也就縮在了屋中不肯出門,偏生沈澈連一封書信也不給她寄來,溫含芷那日問了一句,顧柔嘉氣得賭咒發誓說再也不理沈澈了,但還沒過完那日呢,她便令明月想法子打探到沈澈的消息,讓溫含芷笑了好久。

日子一天天的過著,沈澈的消息也一日日的遞了回來,也不知他是用了什麼法子,主動與山匪談判,竟將這些落草為寇的山匪儘數勸降,現下正與各州青壯年一同挖溝建渠。前些日子隴右道下了一陣雨,雖是杯水車薪,但聊勝於無,新挖出的小型蓄水池之中,到底蓄了些水。

這消息甫一傳回京中,引得朝臣紛紛納罕不止,皇帝板著臉極為不豫,讓朝臣們也不敢輕舉妄動。隻是眾人心中都有數,誰也不說出來罷了。隴右道多年乾旱,本就引起饑荒,加之山匪縱橫,誰都知道是個燙手山芋,不想沈澈輕易就將山匪收拾得服服帖帖。讓眾人都十分佩服。

從旁人的隻言片語之中,顧柔嘉聽在耳中,心中歡喜非常,隻數著指頭,盤算著一月期限。

四月初七乃是顧柔嘉十五歲的生辰,大燕之中,女子十五歲及笄,意為可以嫁為人婦。這些日子顧柔嘉每日都盼著沈澈回來,隻是遲遲沒有聽到消息,眼看著一月期限將近,顧柔嘉免不了生出擔心來。

即便當真緩解了饑荒,也降服了山匪,但皇帝那頭若是有心製裁沈澈,那可怎生是好?

懷著這樣的心思,顧柔嘉也懨懨的,每日懶洋洋的坐在榻上看折子戲,往日那些戲文總讓她浮想聯翩,幻想著沈澈那樣待自己。可是沈澈不在,連這些也都沒了滋味。

伏在案幾上百無聊賴,顧柔嘉一疊聲讓明月去端清風飯來,明月在廊下應了一聲,聲調極怪,又半晌不曾進來。足足歇了半柱香,她才端了清風飯進來,隻是雙眼紅紅的,一派委屈的模樣。顧柔嘉笑道:“怎麼?跟哪個小丫頭拌嘴了不成?”

她不說話還好,一開口,明月眼淚就下來了,哭得好不傷心。顧柔嘉心中狐疑,忙問道:“你彆哭,有話好好說,誰欺辱了你,我替你出氣難道不好?”

明月哭得愈發凶了,顧柔嘉頓覺心中有些不好的滋味,拔高了聲音:“你這樣哭,一句也不曾說,我怎麼知道?!”

明月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聲音細細的:“姑娘,陛下、陛下令人將九殿下殺了——”

如同從雲端跌落穀底,又如同胸口遭人重擊,顧柔嘉額上汗水陡然滲了出來。連叫都叫不出,一時間眼淚迷蒙,連呼吸都不暢起來。四周立時陷入了黑暗,讓她愈發的難熬。尚未說話,耳邊已傳來溫含芷柔柔的聲音:“嘉嘉,醒醒,嘉嘉——”

從夢中陡然醒轉,顧柔嘉額上全是汗水,冷汗洇入鬢角,膩膩的難受至極。天光熹微,溫含芷隻著了寢衣,神色關切:“是不是魘著了?一直叫著沈澈?”

怔怔的打量過屋中陳設,顧柔嘉這才反應過來是做了噩夢,隻是夢中太過清晰,讓顧柔嘉還沒能回神,拉著溫含芷問:“沈澈呢?沈澈沒事麼?”

溫含芷見狀,愈發篤定她做了噩夢,隻點頭:“他在隴右道風生水起,怎會有事?待回來,可就是親王了。”

顧柔嘉這才勉強寬心,隻是病懨懨的,始終提不起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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