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太/祖(1 / 2)

沈澈一番擲地有聲, 望著皇帝, 渾身都散發著逼人的氣度, 竟生生將皇帝比了下去。看著麵前因縱情聲色而垂垂老矣的皇帝, 沈澈抿緊了唇, 烏泱泱的眸子裡如墨色一般,隱隱綴著殺意。

對皇帝秉性何等清楚, 因而沈澈在下令殺了隴右道節度使之時, 便知道他的好哥哥會有什麼反應了。隻是他這般冠冕堂皇,說什麼怕辱沒了天家威嚴, 讓朝臣們心中無依,說穿了, 不過就是因為憤恨自己罷了,僅此而已。

念及此, 沈澈眯了眯眼,盯著皇帝的目光愈發逼迫:“皇兄眼裡,到底是臉麵重要, 還是民生更為重要?那就請皇兄明明白白告訴臣弟, 是不是為了天家的臉麵和威嚴, 這等枉顧民生的惡賊就該讓他繼續為禍一方?”

他勸降山匪之後, 便與山匪頭領說起過這事。既是願意歸降,那頭領也不必多加隱瞞,說隴右官員之中有人與他們合謀。每一次運糧運水車隊的行進路線都有人透露出來, 甚至連官軍的布控圖都能送來, 這才是山匪每一次都能大獲全勝的緣故。隻是頭領說著這話, 還未曾說出是誰,便當場猝死了,讓沈澈愈發篤定此事定然牽扯到重臣,否則絕不會有如此能耐。

直到順藤摸瓜,將隴右道節度使牽出來。除了一方最高軍政長官,誰又能那樣清楚的掌握官軍布控方位呢?因而,沈澈連夜提審了隴右節度使,果不其然,這人便是與山匪勾結謀取私利的元凶巨惡!

這等惡賊,若不除去,他沈澈有什麼臉麵去麵對隴右受饑荒之苦的百姓?!

皇帝屏息凝神,望著眼前清瘦的男子。一直以來,他對於沈澈雖是深恨,但一直聽之任之,從不曾下過死手。但自從安定長主回京之後,他才深刻的體會到,這弟弟不爭不搶了二十年,連他都以為,沈澈已經被自己養廢了,可是今日才知,他其實是在韜光養晦,為的就是等一個機會。

現在他等到了,這才會有當日哪怕重傷自己也要險勝陸劍鋒的事。

皇帝恨得牙根兒癢癢,隻恨自己婦人之仁,不曾聽從旁人的話斬草除根,若早早的除掉沈澈這禍害,哪有現在的事?

縱然恨不能親自動手掐死沈澈,但當著安定長主和壽王夫婦的麵,皇帝不得不擺出姿態來:“他當真和山匪勾結?!”

“采訪使呈上來的折子,可是這話半句也不曾提到?”沈澈冷笑連連,“他二人不過一丘之貉,當日臣弟甫一到了鄯州,那采訪使竟送來兩個美人,也不知安得什麼心!”

皇帝額上青筋突突直跳,縱然知道隴右隻怕官員也沒什麼好東西,但不料節度使、采訪使和安西大都護都是這等德行之人,何況當著安定長主的麵,讓皇帝如同挨了一個脆響,一時間尷尬至極,迎上安定長主投來的目光,皇帝不得不硬著頭皮,怒道:“即便此人當真罪無可恕,你難道不知上報嗎?!”

“那山匪頭領不過與我閒談,須臾間便死於非命,若臣弟再等,不是自己死了,就是必有人能為那節度使脫罪。”沈澈神色寡淡,一雙烏眸裡全然是寒意,冷冷的掃過皇帝,“皇兄派臣弟去隴右,意在解決隴右饑荒和山匪縱橫,臣弟雖也滿腔熱血,卻也不願死在了隴右,不如快刀斬亂麻。”

他越發冷淡,寥寥數語便能明白在隴右道的凶險,對方既能輕而易舉殺了山匪頭領,若是想要沈澈的命,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皇帝怒道:“你——”

“夠了!”安定長主驟然發聲,蒼老的聲音中透著無儘威嚴,禦書房前的空地瞬時彌漫出了殺意來,如肅殺的戰場,皇帝聲音卡在喉中,轉頭去看,迎上安定長主蒼老而銳利的目光,他臉色微微發青,不再言語。

徐徐打量過兄弟二人,安定長主冷笑道:“小九,你捫心自問你是什麼身份,身為幼弟、身為臣子,該與陛下起這等爭執?!”

沈澈一派淡然,對忽然來的嗬責無動於衷,躬身對安定長主行了一禮:“姑祖母說的是。”

早已在心中篤定長主偏心眼的皇帝驟一聽到這嗬責之語,頓覺揚眉吐氣,心說安定長主到底還是將自己這個皇帝看得最重的,念及此,皇帝胸膛挺得高高的,渾然的自得和威儀。

隻是尚未等皇帝自得完,安定長主便轉向了他,目光極是銳利:“陛下也未免糊塗了,既然明白天家威儀之說,更該知道,當眾與臣弟爭執,是極為沒臉之事,怎還能做得出來?”

被安定長主一喝,皇帝臉色發青,指節捏得咯咯直響,心知安定長主到底更為偏向沈澈。他本就極為惱怒不曾對沈澈下死手,現下安定長主甫一出聲,他更是惱怒,強壓著怒意,說:“如此說來,姑祖母以為老九目無君上是對的?隴右道節度使、安西大都護均是一方封疆大吏,即便要罰,也自有朕處罰,老九又有什麼權力和麵目讓兩人或廢或死,姑祖母如此偏袒,實在讓朕難以心悅誠服。”

一直以來,皇帝對於安定長主都是極為尊敬,即便是上次長主為沈澈請封都維持著良好的禮數,但現在他已然盛怒,自是擺出了自己身為天下之主的架勢,渾然的盛氣淩人。

安定長主“嗬”的一聲笑起來,拂開陸劍鋒扶著自己的手,緩步走到皇帝跟前,仰著臉看著這個侄孫兒,蒼老的麵容上雖是含笑,但眼中冷冽一片,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子肅殺之意空前盛大,仿佛一頭巨獸,隨時都要將在場所有人都吞下去:“偏袒?老婆子行事,素來是行得正坐得端,不需要偏袒誰。若當真是偏袒了,自然是那人有能耐值得老婆子去偏袒。”

她聲音何等冷冽,如萬丈不化的玄冰,哪怕皇帝盛怒,也被這話中的寒意激得渾身一顫。壽王等人立在一旁,皆是一片冷漠,仿佛不曾有此事一般。皇帝咬緊了牙,低喝道:“姑祖母未免僭越,須知朕乃天下之主,姑祖母雖有長輩之名,卻也切莫——”

“陛下原來還知道自己是天下之主!”安定長主朗聲笑起來,聲音高亢,“那陛下又知不知道君無戲言?當日是誰許了小九在隴右道有便宜行事之權?彆說現下殺了那節度使、罷了安西大都護的官,就是將隴右道官員換個徹底,那也是便宜之內!陛下是要自己打嘴,讓天下人都笑話陛下?”皇帝張口欲反駁,安定長主冷笑連連,縱然已上了年歲,但她站在那裡,陽光灑在她身上,刺眼得要命,恍惚間,那蒼老而略顯佝僂的身影,好似當年那嬌俏的少女,披著金甲,一派的威風凜凜,讓人不敢逼視。

皇帝氣得臉色鐵青,張口道:“便宜行事?朕才是天子,他的權力都是朕給的。朕要收回來,那就得交還回來,朕要他的命,他也得給!”

“好呀。”安定長主笑了笑,環視一圈立在禦書房周圍的禦林軍,“既然這是陛下的意思,那就將沈澈綁了,拉出宮門,當街斬首!也好讓朝臣和百姓都看看,陛下這位聖明天子,是如何對待有功之臣的。”她說到這裡,冷笑,“還不將九殿下綁了!”

她極有威嚴,說到這裡,目光掃過在場禦林軍,後者無一沒有色變,躊躇半晌後,當真上前來要綁沈澈。沈澈並不反抗,由著幾個禦林軍將自己五花大綁起來。皇帝氣得三屍神暴跳:“混賬東西!你們敢——”

“陛下既然要小九的命,又礙著自己的名聲,那老婆子來做這個惡人就是!”安定長主厲聲打斷他,“拉下去,直接斬了!”

不想安定長主驟然發了狠,偏生壽王夫婦和陸劍鋒毫無勸解之意,沈澈更是如常的冷清淡漠,好似要殺的並不是他。皇帝額上青筋突突直跳,因為憤怒,聲音都有幾分顫抖:“姑祖母,你就這樣偏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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