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賞雪(1 / 2)

前世經曆過了鄭軼的背信棄義和反複無常之後, 顧柔嘉就對他徹底絕望, 因而他是否會記恨上自己, 顧柔嘉是一點也不在乎。何況如今鄭軼無功名加身, 更無人扶持, 衡山書院規矩更是森嚴,一月才休沐一日。這一月僅有的一日, 就是鄭軼有通天的本事, 也翻不出什麼浪子來。

因而,顧柔嘉勸了溫含芷不要多想之後, 也就各自去了。

這皇帝“親自”下詔為沈澈賜婚之後不久,及至臘月, 齊修遠率領麾下部眾進京述職。十年前他尚未到弱冠之齡就自請往沿海抗倭, 十年如一日, 保得沿海百姓和漁船太平, 可謂居功至偉。縱然皇帝起不了身,仍命沈奕在城門迎了大軍入朝,當場敕封齊修遠為正三品下禦林軍副都統, 餘者皆有封賞。

彼時,將士們山呼“萬歲”, 氣衝霄漢,聲音如雷鳴轟動,讓人心中陡然生出豪邁之情來, 也想要學這些將士去為國效力。

這一日, 顧柔嘉才吃了早飯, 正縮在榻上繡嫁衣,明月就從外麵迎進來一人,正是颯敏。顧柔嘉大喜,忙起身將自己的手爐塞到她手中,又端了薑湯來給她:“這樣冷的天,颯敏姑姑怎的來了?可是長主有何吩咐?”

“就是天冷才來的。”颯敏笑道,“老主子府上彆有一番風致,如今下了雪,更是漂亮。老主子來了興致,讓我來邀溫姑娘、顧姑娘和九王殿下去府上賞雪,另有人去請壽王妃殿下和榮安郡主。”

一聽“九王”二字,顧柔嘉心一熱,旋即忸怩了起來:“我可不去,還未到婚期,我見他作甚?”

“姑娘還羞了?若真有這心,往日也該不見他才是。”颯敏擠了擠眼,雖是揶揄,但笑得極有親和力,“姑娘可是要在家中過完年,正月十六才出嫁。如今才臘月,這一月有餘不見,哪怕姑娘熬得住,九王卻會急得抓耳撓腮了。”她話中揶揄之意大作,顧柔嘉更羞,一時不說話,颯敏笑盈盈的拉住她:“況且姑娘怕什麼?且不說無人敢嚼老主子府上的舌頭,即便當真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以九王殿下的秉性,隻怕連那人的舌根都得拔了。”

本就是欲拒還迎,顧柔嘉到底是笑著應了,又有小丫鬟過來回話,說溫含芷隨顧夫人到相國寺齋戒去了。顧柔嘉隻得作罷,拾掇了自己,這才和颯敏一同往外麵去了,臘月之中采辦年貨的著實不在少數,街上極為熱鬨,馬車也是停停走走,足足小半個時辰才到了長主的府邸,屋簷上都蒙了一層白雪,看來肅穆莊嚴。

馬車甫一停下,就聽得馬嘶鳴聲傳來,打了簾子去看,另一輛馬車也恰好停在了門前,車夫忙打開車門,露出沈澈的臉來。他身著玄色長袍,錦衣金冠,薄唇抿得生緊,俊美無鑄的麵容攏著寒意。四目相對之時,沈澈微微一怔,眸子裡旋即帶上了霧蒙蒙的暖意,先行下了車,快步行至顧柔嘉的馬車前,沉聲道:“嘉嘉,下來。”

他低沉的嗓音帶著無儘的溫柔,好似一出口就被風吹散了一樣。顧柔嘉正歡喜,轉頭則見颯敏含笑:“我說九王害了相思病,姑娘非不信,如今自己見了可信了?”

被她玩笑,顧柔嘉很是羞赧,小心翼翼的要下車,沈澈立在車前,伸出雙臂欲將她抱下來,顧柔嘉瞋了他一眼:“去,這樣多人看著呢。”說著就要自己下車來,隻是路麵濕滑,她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好在沈澈眼明手快,將她打橫抱起,複笑道:“好個矜嬌的顧家小嬌客,這要是四仰八叉的摔在公主府門前,才真是讓人看了去。”

“我就是摔了也是你沒過門的王妃,笑我就是笑你。”聽得自己心跳如擂鼓,顧柔嘉臉龐微紅,不知是怒是怕,還是不服軟的啐了沈澈一口。沈澈揚了揚眉,大手將她向上托了托,附在她耳邊輕聲說:“嘉嘉的心跳好快,見了為夫有這樣歡喜?待成親後,你我日日相對,嘉嘉不是每一日都像現下這般,心兒都快跳出來了。”

被他取笑,顧柔嘉掄起小拳頭要砸他,憋得小臉通紅,沈澈隻是噙了溫柔的笑,由她去了。顧柔嘉兀自生氣,餘光瞥見有人迎出來,那人豐神俊朗,負手而立,舉手投足間滿是溫潤氣度,正是陸劍鋒。他燦若星子的眸子如往日一般含著溫存笑意,顧柔嘉忽覺窘迫至極,竟不知如何自處,因為羞赧而發紅的小臉頓時漫上了一層蒼白。

哪怕對陸劍鋒毫無男女之情,但他待自己那樣好,好到了讓顧柔嘉愧疚,現下當著陸劍鋒的麵與沈澈這樣親昵,不知陸劍鋒看在眼裡,心中又是什麼滋味。

“九王殿下,顧姑娘。”陸劍鋒隻是一揖,仿佛顧柔嘉此刻並不在沈澈懷中,他泰然自若,讓顧柔嘉鬆了一口氣,掙紮著從沈澈懷裡下來,嘟囔說:“這回給人看去了不是?”

沈澈還施一禮,這才握住了顧柔嘉的小手,低聲說:“正是要讓人看去了,好讓世人都知道,這容色傾城的小囡囡是我的。”

他話中輕佻,又含著不容回絕的霸道,顧柔嘉嬌嬌的橫了他一眼,由得他牽著自己的手進去。與陸劍鋒擦肩而過之時,後者跟上他二人腳步一同進去,顧柔嘉有些尷尬,隻得笑道:“不知壽王妃與郡主何時過來?”

陸劍鋒神色有一瞬間的悵然,笑得溫存:“昨兒個壽王府吃牛肉湯,子孫共聚一堂,壽王妃高興,多吃了幾塊牛肉,半夜裡克化不動,清兒怕是要照料王妃,隻恐來不得了。”

一行人隻往花園之中去,安定長主如今的居所乃是未出閣前的公主府,雖然很有些日子不曾住人,但一草一木都保存得很好。隻是花園裡攏著一層雪,好似濃墨畫成的山水畫,透著幾分說不出的感覺。剛進了花園,就見水池邊的涼亭上有青煙陣陣,冰涼的空氣中也溢出了幾分炭火的味道。沈澈沉吟片刻,問:“姑祖母今日莫非是邀我等來烤肉的?”

陸劍鋒笑道:“今日一早莊子上就送來了鹿肉,祖母小孩兒心性犯了,令人支了火要烤來吃,偏又嫌冷清無趣,就邀了諸位前來。”他說罷,快步上前,朝亭中一揖:“祖母,九王與顧姑娘來了。”

安定長主身著一件狐膁鑲毛鬥篷,正獨自坐在烤架邊烤著鹿肉,見幾人過來,也是笑著招手,神態輕鬆明快,好似個孩子一般自得其樂:“可算是來了,嫂子昨兒貪嘴,也來不得,芷丫頭也不能來不成?”顧柔嘉忙解釋了溫含芷的去處,安定長主頷首稱是:“我看芷丫頭很好,雖不是顧家正經八百的姑娘,但貴在知足且感恩,勿怪你家老爺太太疼她。說來,嘉姐兒正月十六出嫁,芷丫頭的婚事可有著落了?”

“不曾。”顧柔嘉輕輕的回答了一聲,又想到溫含芷對自家哥哥的心思,不免無聲歎息。縱然顧鴻影說願意娶溫含芷為妻,但溫含芷生性敏感,若是得知這願意娶是出於同情,隻怕也不會輕易讓顧鴻影受這份委屈。溫含芷養在顧家多年,早就是顧家正兒八經的姑娘了,隻是溫家那檔子人唯恐天下不亂,隻怕會在溫含芷的婚事上作梗。

暗想前世溫含芷的結局,顧柔嘉抿緊了唇,下定決心定然不能讓溫家人再欺負到溫含芷頭上去。

“也該有個打算了。”安定長主“唔”了一聲,又令三人烤來吃。鹿肉細膩滋補,撒上鹽後彆有一番滋味,沈澈取了小刀割了肉烤,那肉滋滋的冒著油星,看來極是美味。顧柔嘉坐在沈澈身邊吃茶,看著他行雲流水一般將肉翻烤著,隻笑道:“你這神仙似的人物到底還是沾染上了幾分煙火氣。”

他並不說話,臉上隻是素日裡的冷漠從容樣子,顧柔嘉隻當他生氣了,再一細看,他烏泱泱的眸子裡帶著一層霧蒙蒙的笑意,當即笑著嗔怪:“你還想詐我。”

“做仙君有什麼好的?倒還不如沾染上煙火氣,能夠和嘉嘉相伴一生,倒也歡喜。”沈澈將考好的鹿肉分了,又將自己碟子裡的鹿肉吹涼,撕成小塊喂到了顧柔嘉嘴裡,“慢些吃,彆噎著。”

他當著這樣多人這般親昵,顧柔嘉脹紅了臉兒,還是小口吃了。安定長主隻笑道:“好好好,老婆子進京來,最得意的就是將你二人給撮合了。小九素日裡漠然萬分,跟冰雕出來的似的,隻有在嘉姐兒跟前才有了人氣。”

顧柔嘉不免羞澀,下意識瞥了陸劍鋒一眼,他定定的坐在一旁,背挺得很直,舉手投足間都全是從軍營裡練出的作風,隻是看來有些心不在焉,老僧入定一樣,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本就對陸劍鋒有愧,顧柔嘉看了他半晌也不知道他是怎麼了,不覺一隻冰涼的大手將那烤肉的醬汁抹在自己腮幫子上,顧柔嘉忙不迭回神,沈澈聲音森森,透著幾分薄寒之意,輕得隻有她能聽見:“為夫的不及他好看不成?”

“自然是你好看,你最好看。”心知這人又吃醋,顧柔嘉忙拉著他的衣角撒嬌。沈澈哼了一聲,緊抿的唇角到底浮出笑意來,將一小塊鹿肉喂到她嘴裡,帶著涼意的拇指拭去她嘴角的醬汁,“既然是我好看,那嘉嘉往後就隻能看我。”

暗罵這人獨占欲是愈發的強了,顧柔嘉還是不說話,隻是坐在他身邊等他喂自己罷了。看著兩人如此神態,安定長主笑得慈愛非常,笑道:“前幾日,齊家那二哥兒回京述職,老婆子去湊了熱鬨。齊老太爺當年從龍開國,很是能耐的人,齊家一門英烈,倒是真真不假,這齊修遠半點不遜於齊老太爺,也是個很好的男兒。隻願我大燕多些這樣英武的男兒,保家衛國、開疆拓土,都落在這些年輕人身上了。”她說到這裡,轉頭看向陸劍鋒,“咱們陸家也是武將之家,鋒兒可要好生與這位齊二公子多多結交一番。”

陸劍鋒今日很有幾分魂不守舍,“啊”了一聲,才頷首:“祖母說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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