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齊修遠回京後, 多少貴女都對這位齊將軍生了好奇心,如今忽的見到, 或是被嚇到了, 或是更生傾慕之情。總之到了飯廳之中, 又有三五個貴女聚在一起談論著齊修遠,神情羞赧而熱絡。
今日官客、堂客都有, 大燕民風雖是開化, 但還是分桌而坐, 堂客與官客所在遙遙相對。今日沈澈過來, 自是最主位。在這邊看著他被一眾人簇擁著坐下,又有貴女們低聲說著:“往日聽說九王不得陛下待見, 也始終不曾關注, 誰想他這樣能耐?如九殿下這般相貌,實在是讓人很難生不出傾慕的心思來。可惜、可惜……”
這等歎息傳入顧柔嘉耳中,她氣鼓鼓的橫了一眼說這話的女子,尚未說話,那人身邊的姑娘已然笑道:“再可惜,來日的九王妃可還在這裡坐著呢。”
聽得這話, 幾個臨近的人都笑了起來, 顧柔嘉臉兒微微發紅,低頭去吃飯。不多時又有人上了對麵的抄手遊廊, 此處有幾分距離, 蒙蒙的一片, 看不太真切, 但那人一身黑衣,身形頎長健碩,哪怕隔得尚遠,都能感覺到一股肅殺,不需細看就知道是齊修遠。免不得有幾個心悅英武男兒的姑娘紅著臉去看,哪怕不說,那臉上的酡紅也將一番小女兒情態給儘數出賣了。齊雅靜引了姑娘們進屋去坐下,又與顧溫二人說:“我本還想著,我二哥娶不到媳婦可又怎生是好,如今來看,這想做我二嫂子的人也不在少數。”
好些姑娘們的心思給她戳破,也不說話,皆是低頭吃飯。這廂裡安靜極了,而那頭卻是一片熱鬨。齊修遠久不回京城,也有許多人或事不曾得知,譬如橫空出世的九王沈澈,往日就不曾聽過這個人。他的臉繃得那樣緊,一一與在場之人見了禮,此後再無任何言語,靜默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安靜得如同一座雕塑,若非眼珠兒還會動,當真讓人以為是不是毫無生氣的死物。
沈澈隻端了酒杯在手,側目看著坐在一旁的齊修遠,目光不覺一深。這股子自內而外散發出的肅殺之意他自然是見過的,安定長主也好,陸劍鋒也罷,都是帶著這般的肅殺,獨獨上過戰場的人才有的風範。隻是眼前的齊修遠和陸劍鋒的感覺截然不同,陸劍鋒為人溫潤,行止謙和有禮,更不會在人前過多展露自己的鋒芒,是以尋常人見了他,隻會覺得是習過武藝的翩翩佳公子,而不會以為他是將軍。
但齊修遠卻是相反,他沉默內斂,看得出本就是個少言寡語之人,眉眼間彌漫著一股和年齡不符的滄桑,更是周身冷冽,肅殺如同窗外凜冽的寒風,讓人陡然生出一種不能親近的感覺,舉手投足間全然是乾練的魄力,一看就知道治軍鐵血森嚴。
從齊修遠一進來,外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在他身上,或有讚許或有納罕。麵對眾人的關注,齊修遠倒是極為淡然,如同不曾見到,眉頭依舊是微微擰起,寵辱不驚的沉默樣子讓不少世家子自覺不如,紛紛收回了目光,再不去做這等盯著彆人不移眼的失禮之舉了。
掛心著一會子與沈澈相會的事,顧柔嘉心思全然不在吃食上麵。草草的填飽了肚子,正欲走,溫含芷拉住她,撇著嘴笑,佯作不解,明知故問說:“你這是要去哪裡?”
顧柔嘉笑道:“有些事耽擱,一會子我去找你們。”她說著就要往外麵去,溫含芷忙不迭跟出去,親自將鬥篷給顧柔嘉穿好,“你眼珠兒一動我就知道你想什麼,還有些事耽擱了,分明就是去見九王的,是不是?臘月天氣不比尋常,還是仔細一些,彆害了病。”
所謂久病成良醫,溫含芷自幼體弱多病,自然極重養生之道,不肯輕易鬆口。顧柔嘉笑著應了,自行係好鬥篷,轉頭之際,卻見對麵齊老爺和齊修遠父子二人立在廊下,似是在交談。因離得遠,父子二人的神情看不真切,隻因順風,聲音還是不甚真切的傳了過來:“都過了十年,你總年近而立,該成親了……”
齊老爺的聲音在風聲裡有些飄忽,顧柔嘉輕聲笑道:“原來齊伯父當真這樣擔心修遠哥哥的婚事。”大燕雖不說定要早日娶嫁,但女子出嫁多為二八、二九年華,男子也多在弱冠之齡成親,如齊修遠這等年近而立還不曾娶親之人本就稀少,怨不得齊老爺著急。
溫含芷張望了一眼,對麵的人影綽約,父子倆的神情都看不清,她隻歎了一聲:“若如齊姐姐所言,十年前修遠哥哥是為了躲親事才會去沿海抗倭,隻怕不是齊伯父幾句話就能扭過來的。”
顧柔嘉應了一聲,也就腳步輕快的往外麵去了。她自幼就在齊家玩耍,對於齊家是極為熟悉的,出了飯廳,她也就往約定好的地方去了。園子裡的紅梅開得很好,一眼望去,立在廊下望去,紅豔豔的一片,被白雪映襯,美得炫目。園子裡此刻空無一人,顧柔嘉喜滋滋的下了遊廊,道上的積雪已然被清掃開來,隻有殘雪還在磚縫間,瑩白的一片。
縱然冷風吹拂,顧柔嘉還是下了遊廊,立在梅樹下,那一樹梅花開得那樣好,火紅一片,紅豔豔得如同天邊的紅霞。枝間顫巍巍的積著雪,陽光灑在上麵,反射出晶亮的螢光來,白雪紅梅,彆有一番滋味。顧柔嘉仰著臉兒去看,心裡又生出一個念頭,伸手將一枝梅花牽到自己麵前,輕輕一嗅,梅花清冷香甜的芬芳讓她頓時心中更喜。花蕊之中的白雪觸及她的鼻尖,緩悠悠的化開了。
此刻沈澈未到,她一人也無趣,背對著抄手遊廊自行把玩著枝間紅梅。她自顧自的玩樂,園子裡空無一人,隻是風聲細細。不覺身後響起一聲沉呼:“晏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