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貴妃臉上的笑容是那樣的妥帖, 溫婉從容大氣, 目光落在齊修遠身上,蒼涼得要命。兩人都是一語不發,幾個跟在齊修遠身邊的禦林軍兵士見副都統如此,也免不得行了大禮,縱然心中嘀咕,卻也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靜靜地立在顧貴妃身邊, 顧柔嘉好似被淩遲一樣難熬, 倘若往日隻是猜測,現下她心裡的念頭就全然坐實了——母親口中那個曾和姐姐議親、和姐姐兩情相悅的少年, 就是齊修遠。
齊修遠並不起身,垂著頭,任由顧貴妃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謝貴妃掛念, 臣一切安好。”
“安好……就好。”顧貴妃笑盈盈的, 聲音又低了下去, 闔一闔眼,複笑:“齊將軍與諸位兵士是要去哪裡?”
“奉皇後懿旨, 往宮門迎接晉王妃入鳳儀宮。”齊修遠答得飛快,聲音也再不聞方才喑啞, 冷漠而凜冽,好似眼前之人僅僅隻是多年不見的青梅竹馬。他起身,依舊不看顧貴妃, 臉繃得好緊, 顧貴妃隻是自顧自的笑著, 徐徐打量過他,深吸一口氣:“將軍比往日健碩了不少,想是安好的。如今將軍譽滿京中,本宮也是為將軍高興的。”她說著,讓開了身子,“將軍自便,不要耽誤了正事。”
齊修遠身子顫了顫,不動聲色的應了一聲,向兩人行了一禮,這才快步要去。他步伐本就快,現下更快了,仿佛落荒而逃,幾個兵士跟在他身後都有些踉蹌。顧柔嘉轉頭去看,不多時,齊修遠的身影再也見不得,顧柔嘉方才轉回。身邊的顧貴妃背影寥落,好像落入了寒潭之中,渾身都彌漫著無儘的悲涼,直到顧柔嘉伸手拉她,她才像是回神,露出一個無力的笑容來:“咱們在此,等輦車來接,且等上一等可好?”
“姐姐……”顧柔嘉心中悲愴,緊緊握著顧貴妃的手,不知應該說什麼才好。顧貴妃微笑:“怎麼?”
迎上她的笑臉,顧柔嘉忽的覺得無地自容,緊緊抿著唇,顧貴妃反倒是坦然一笑:“嘉嘉,答應姐姐,你一定要幸福,好好的幸福下去。”
她笑得好美,看著齊修遠離開的方向,唇角的笑意愈發深了,妥帖得如同戴了麵具。
顧柔嘉心中好似堵了石頭,難受得要命。她那時年紀太小,太多事記不得了,隻記得姐姐在跟人議親,隨後聘她入宮為妃的聖旨來了,那議親之事不了了之,再有什麼事也都不曾得知了。
宮牆內外,各自天涯。
姐妹倆各懷心事,直到紅鸞領了輦車過來,兩人上了輦車,才一路往寢宮之中去了。直至到了寢宮中,自有人端了薑湯來給兩人吃。顧柔嘉輕輕攪拌著薑湯,許久不曾說話。
若非皇帝見色起意,姐姐現下應當是很幸福的。齊修遠縱然時常黑著臉,卻是個很好的人,若是兩人能夠修成正果,必然琴瑟和鳴、恩愛無雙,好歹再不用像現下這樣,在帝後的夾縫之間艱難求生。皇帝昏庸貪色,皇後陰鷙無常,哪個是好相與的主兒?
如此想著,顧柔嘉愈發心疼姐姐,將薑湯蕩出一圈圈的漣漪來,好似毫不平靜的內心。顧貴妃也有些心神不寧,端坐在妝鏡之前怔怔出神。她本就清減了些,失魂落魄的樣子更顯得憔悴不堪,她手中捏著篦子,那細密的齒在她柔嫩的掌心印出鮮紅的印記來,隻是她並未察覺一般,注視著鏡中的自己,良久,才仿若夢囈:“實則,我好羨慕嘉嘉……”
她說得太快,顧柔嘉也在暗自沉吟,並沒有聽清,隻懵懵的抬頭,看著端坐的顧貴妃:“姐姐說什麼?”
後者也初初回神,從鏡中見了妹妹的目光,不覺露出溫婉的笑容來:“不,姐姐什麼也沒說。”她施施然笑著,眉宇間縈繞著倦意,心知今日姐姐身心俱疲,顧柔嘉忙建議說:“姐姐若是困乏,不如睡上一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