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得連“王妃”二字都忘了,隻叫著舊時稱謂,足以見得歡喜非常。顧夫人聞言大喜,又急急追問了一句,那小廝笑道:“這話小的怎敢胡說?大爺的確是中了會元,現下好些人都祝賀大爺呢。咱們大爺連中二元,如今可是得意極了。”
眼見母親歡喜,顧柔嘉心中也湧出深切的喜意來,想到前世哥哥始終不得誌,漸漸就歇了那考取功名的心思,但凡前世哥哥有功名在身,顧家也不會落得一敗塗地的下場。因而她現下既是感慨又是欣慰,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因為這個喜訊,顧家上下都攪動起來,或是去知會顧老爺,或是往出門去買炮仗,顧夫人更是往祠堂去給顧家的先祖添香。顧柔嘉則前去告訴溫含芷這件事,後者也喜出望外,聲音也高亢了起來:“鴻哥哥真的中了會元?”因為欣喜,她瘦弱的小臉上也帶上了幾分紅暈,嬌媚至極。
兩人自幼就親厚,也就挽著對方在花園裡玩笑著,顧柔嘉尋了個時候,將李家二郎的事告知了溫含芷,後者略有些悵然,隻是片刻後又笑著說:“當日太太要你為我物色夫婿,我也是答應了的,因而我沒有什麼不平之處,反倒是累了你,為我如此上心。”她本就是乖巧的姑娘,這乖順的樣子更讓顧柔嘉心中有些說不出的感覺,張嘴想說什麼,就被她按住了手:“你不用勸我,我想得很開。人在這世上哪裡能事事如意?我縱然羨慕你和沈澈,但也知道,世上不是每對夫妻都是兩情相悅,我更不能因為自己的一廂情願去絆住鴻哥哥。我再不想許多,也信得過你與老爺太太,隻要他疼我我敬他,這也就夠了……”
顧柔嘉心中很不是滋味,正待勸她,就有人通傳,說是顧鴻影回來了,循聲看去,顧鴻影被一群人簇擁著往這頭來,端的是春風得意,及至到了兩人跟前,他才故作得意的挺起胸膛,清了清嗓子:“如何?我說我要再掙一份功名來的,你二人上回還笑話我,說我不知哪裡來的自信,如今可是自己打了嘴。”
饒是心疼溫含芷,但顧柔嘉無奈也隻能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笑道:“這話倒也是,是我二人小瞧了哥哥。如今哥哥連中二元,自然是水漲船高,隻盼著五月殿試之時能再為顧家掙一份功名來。”
顧鴻影撫掌大笑道:“是,就算不為顧家隻為我自己,五月殿試之時,我也定要中了進士,否則我這心裡才是不太平。”他頓了頓,見顧柔嘉和溫含芷皆是不解,又說,“姐姐是四妃之首,妹妹是親王王妃,憑得誰來說,都是我這唯一的男孩兒最不入流,不說要將姐姐妹妹比下去,總不能叫人笑話我自己個兒的。況且這京中各個世家勢力盤根錯節,我若不奮發,如何能作為倚仗?要是你們被欺負了,我總能斡旋。”
他素來都是輕佻孟浪的性子,難得正經一次,話裡話外都是對親人的關心關切。顧柔嘉好似寒冬裡灌了一口滾滾的薑湯,心裡暖洋洋的動容至極,笑道:“哥哥的心意這樣好,姐姐若是得知了,吃再多苦也是值得的。”
顧鴻影看了她半晌,忽的大笑道:“是了是了,我要護著的唯獨姐姐與阿芷,至於你這丫頭,自有九王妹夫護你。彆瞧著九王素日裡跟仙人似的清華出塵,誰能想到他是手段那樣狠絕的人物?隻消得眼刀一橫,就是橫行無忌的惡霸也能被他嚇得心膽俱裂。”
這話倒是極為契合沈澈的性子,想到沈澈,顧柔嘉心中一軟,喜色已然漫上了眉梢。顧鴻影笑得愈發暢快,指著她說:“瞧瞧這模樣,約摸也的確不需要我護著了。我隻需護好爹娘與阿芷,這也就成了。”
被驟然點名,溫含芷起先一愣,旋即笑得溫順:“多謝鴻哥哥。”雖然笑著,但她心中苦澀非常。正因知道不可強求,她才更是羨慕顧柔嘉,羨慕她和沈澈心心相印並且修成正果。她情願顧鴻影一輩子不要知道自己心悅他的事,這樣至少能夠安寧許多。
她笑得沒有半點破綻,顧鴻影愣了愣,追問說:“說什麼謝謝不謝謝的,白讓人覺得疏遠。你身子是不是不舒服,怎的沒什麼精神?”
“歡喜呢,怎會沒有精神?”溫含芷笑著,顧鴻影嘀咕一聲,似乎又要再問,顧柔嘉忙不迭打斷哥哥的話:“哥哥再有什麼關切的話,也該向娘請安之後再過來說上幾句,這樣平白站在這裡忘了給娘請安,給爹爹知道了,又是一頓好罵。”
顧鴻影也不再耽擱,當即就往顧夫人跟前去請安。待他一走,溫含芷方才歎了一口氣:“嘉嘉,多謝你,鴻哥哥再這樣問上幾句,隻怕我掌不住。”
“你何苦這樣逼迫自己?”顧柔嘉心中歎惋,但她很明白,溫含芷的心意是絕不能在自家哥哥跟前戳破的。以自家哥哥的表現來看,對溫含芷毫無男女之情,一旦說來,如同把最後的遮羞布扯開,再也回不到從前。
溫含芷輕輕一笑:“人不逼一逼自己,誰又知道能做出什麼事來?”她說著,到底懨懨的,也就令流雲扶了自己回去休息。看著她漸行漸遠,顧柔嘉隱隱有些恍惚,好似回到了前世,聽聞溫含芷去世時的光景。
因為父母雙亡又體弱多病,溫含芷心思一直很重,前世被那紈絝磋磨而死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但現在,顧柔嘉竟覺得溫含芷剛硬了許多,雖然還是那樣嬌柔的姑娘,但她竟然寧肯將心意永遠深埋著,也不肯加重顧鴻影的心理負擔,已然足夠讓顧柔嘉嘖嘖稱奇了。
她性子若是硬起來,溫家人怎會這樣欺負她?
正是沉吟之際,不覺跟前落下一片陰影,將她嬌小的身子罩得嚴嚴實實:“好乖的丫頭,知道為夫來了,特特出來等待不成?”
聽得這聲音,顧柔嘉頓時一喜,轉頭緊緊拉住他的衣袖,笑道:“沈澈,你來了。”她笑著,本是想鑽進沈澈懷中,卻見幾步開外立著一個約摸弱冠之齡的少年郎,生得唇紅齒白,頗為俊美,雙方目光相接之時,對方忙不迭行禮道:“九王妃金安。”
顧柔嘉上下打量他,隻覺他的確是生得好,笑問道:“你就是李家二郎?”
她容色傾城,笑起來更是豔麗逼人,李家二郎呆愣片刻,暗罵自己太過失禮,頷首稱是,再不敢去看顧柔嘉。顧柔嘉細細看著李家二郎,關切的神情讓沈澈目光微微一斂,旋即捏了捏顧柔嘉的小手,疼得她莫名其妙的迎上沈澈的目光。後者笑得風輕雲淡,一派寵溺的模樣,輕輕說:“不許這樣關切的看著旁的男人,隻許這樣看著我。”
顧柔嘉忽的一怔,旋即笑罵了一句:“你這醋壇子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