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 九王沈澈被解了禁足,這個消息一出,連秋闈放榜, 鄭軼奪了文科解元的消息都給壓了下去。
因流言之故,這京中誰不知道宸妃母子皆是妖怪, 朝臣更是數度上書請皇帝大義滅親,廢沈澈為庶人, 何況才有太子被克之事在先。現下皇帝解了沈澈禁足, 讓朝臣嘩然之餘, 紛紛上書力諫皇帝以大燕國本為重, 鎮妖孽,以保大燕昌盛。
眼看朝中沸反盈天, 安定長主、壽王府、齊家等堅稱宸妃為人陷害,並非妖孽之屬。饒是這些人皆是在國中威望頗高, 但不免落得被沈澈妖法所蠱惑的名聲來。接連好些日子,雙方各執一詞,水火不容。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哪怕沈澈將九王府整治得如同鐵桶一般, 但顧柔嘉還是知道了, 隻是她從不在沈澈跟前表露半點。
唯獨在姐姐跟前,她才敢說出心中的煩難。聽得妹妹的心事,顧貴妃隻笑:“你也切莫多想, 再難也難不過前些日子的。如今老太太和壽王既肯出麵, 事情也就好辦多了。為了孩子, 你也要將息自己。”
雖說著將息,但顧貴妃臉色不大好,姣美的容顏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疲倦,眼下也蒙著一層烏青,憔悴得很。顧柔嘉低聲道:“皇後拿姐姐使氣了?”
顧貴妃含笑搖頭:“她如今十日有八日不在宮中,能如何拿我使氣?不過是我擔心你與沈澈,夜不能寐。”
迎上姐姐溫婉的笑容,顧柔嘉窩心已極,枕在姐姐肩上:“姐姐,你總是為了顧家。”從入宮那時起,顧晏如就再不是她自己了,一切都是為了顧家,所以不得不在一個可以做自己爺爺的男人身邊強顏歡笑。
“我是顧家的女兒,怎能不為了顧家?”顧貴妃笑了笑,嘴角似乎漫上了幾分悵然,不等顧柔嘉發問,那惆悵又在一瞬間斂了下去,“現下峰回路轉,也可以緩一口氣了。”一麵說,她一麵對紅鸞仰了仰臉,後者會意,忙不迭去捧了一個小匣子來,“安定長主和壽王夫妻肯為沈澈說話,已然是有轉機,隻是正因如此,才更是難了。所謂打草驚蛇,這陷害二字一出來,幕後主使就是窮儘一切,也會想法子毀掉證據。好在咱們此事做得避人耳目,否則若是晚了,就是前功儘棄。”
顧柔嘉忙向姐姐道謝,那小匣子裡裝著半盒香粉、半盒唇脂,還有幾個香囊,因時間久遠,都有些殘破了,怕都是宸妃的愛物。宸妃之事後,先帝下令封宮,能偷偷潛進去已然難得,遑論帶出這些物件了。一個不小心就會給人發現,到時候皇後必然發難,顧貴妃難逃此劫。念及此,顧柔嘉轉頭對紅鸞一笑:“多謝紅鸞姐姐。”
“王妃這是哪裡的話,我心裡自然是盼著王妃能與九王百年好合的。”紅鸞笑著推辭,顧柔嘉將小匣子合好,輕輕說,“既然能傷到母妃本身,隻怕是日日都能接觸到的東西。”
她喃喃自語一般,越說越覺得好像這話似曾相識,隻是怎麼都想不起來。腦中的那個人影好像是站在霧後,怎麼都看不真切。
“能下手的地方實在太多,隻是當年的知情人早已死去十之八九,想查明當日的事,路很長,也很難。”顧貴妃長長的歎了一聲,見妹妹愁眉緊鎖,也是輕笑起來,“嘉嘉,你是要做娘的人了,不管遇到什麼事,你都要堅強一點。姐姐最得意的事,就是為你找到了如意夫君,隻盼著鴻兒也早些成家,有你們承歡膝下,爹娘也有些慰藉。”
不知是不是孕中多思,顧貴妃明明是笑著的,但顧柔嘉竟從這笑中聽出了一絲哽咽,她細細的看著姐姐:“姐姐,好端端的,怎麼說起晦氣話來?”
“好好與你說話呢,我在這宮裡,骨肉分離,無力承歡父母膝下,更不能共享天倫之樂,你與鴻兒在宮外,自然比我要自由一些。”顧貴妃笑著將妹妹的碎發掖在而後,“你這小丫頭,懷了小外甥,小腦袋裡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她說著,笑得越來越美,“你可去齊家謝過齊伯父了?”
顧柔嘉搖頭:“才解了禁足,尚未去過,也就這一二日的事了。”話雖如此,但顧柔嘉愈發不安。姐姐從不會提及關於齊家的任何事,好像隻有這樣,她才不會去想齊修遠,可是今日她竟主動提及,實在是讓顧柔嘉始料未及,心中懼怕之意橫生,姐姐就在眼前,她卻覺得姐姐看不真切,好像隨時都會不翼而飛一般。
“齊家為沈澈出了大力氣,要當麵謝過才能見出誠意。”顧貴妃頓了頓,複又問道,“聽說晉王府的四姑娘很是喜歡齊將軍?”
“姐姐……”顧柔嘉眉心突的一跳,好像給火燒了,惶急的叫出來,還沒說完,顧貴妃已是笑道:“我很好,晉王府的四姑娘未必不好,若能與齊將軍修成正果,該是再好不過了。”
倘若不知道她曾經那樣心悅齊修遠,顧柔嘉或許不覺得有什麼,但正因為知道,她才覺得深切的絕望,絕望到看不到任何光亮。
心中苦悶不已,顧柔嘉留在宮中吃了午膳,正要回去,又遇殿中省六局奉禦來回話,顧柔嘉隻笑著:“皇後不在宮中,將宮務托付姐姐,姐姐自該全力以赴,紅鸞姐姐送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