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柔嘉笑容立時僵了,目光滴溜溜的在她臉上一轉,連笑容也不再有。
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張臉。
前世顧家落敗之後,顧柔嘉才是真正嘗到了世間的人情冷暖,加上鄭軼翻臉退婚,無情無義的嘴臉將顧柔嘉傷得不輕,致使她纏綿病榻多日,身子愈發的敗壞了。
而眼前這個少女,往日會乖巧的喚著她“顧姐姐”的小姑娘,那個時候坐在她的病榻之前,眼波盈盈的望著她,一雙自帶媚意的眸子裡,亮晶晶的透著得意:“顧姐姐你怎麼病成現下的光景了?過些日子,我就要成親了,姐姐養好了身子,可要來參加我的婚禮啊。”她說到這裡,神情愈發的鬆快了,“軼哥哥若是知道姐姐肯來參加我們的婚禮,肯定也會很高興的。”
顧柔嘉那時做夢也不曾想到,鄭軼對自己翻臉無情,轉頭就和眼前的少女定下婚約來了。她帶著媚意的眸子裡全然是深切的挑釁,看得顧柔嘉愈發鬱卒,喉中一甜,生生吐出一口血來。
前世,顧柔嘉從來沒有想過,這個一直很乖、每次見麵都甜甜叫她“顧姐姐”的小姑娘,和鄭軼一般,都是道貌岸然、專好落井下石之事的小人。
真是她“可愛”的好妹妹啊!
縱然對鄭軼的情分早就被磨光了,顧柔嘉也再不肯為了他傷心,但前世被鄭軼和楊江籬聯手羞辱,若是對他二人能有什麼好臉,這才是奇哉怪也!
因此,顧柔嘉並沒有理會楊江籬,隻是笑著對齊雅靜說:“我要是真的惱了,齊姐姐彆以為自己能摘得乾淨。”
“這小丫頭還甚是記仇,”齊雅靜撫掌笑起來,引了溫含芷在跟前,“你怎麼一點也不學學溫家小丫頭的嫻靜?再這樣悍下去,我可就不依了。”
兩人說著話,惹笑了不少人,有幾個貴女笑著去將楊江籬拉來身邊:“可彆再笑,楊家的小妞妞來了。”
作為楊太傅的獨女,楊江籬自然也是正經八百的貴女,偏生又生得小巧,看來又小又乖,很得眾人的歡心。將她拉來了身邊,齊雅靜當即將攢心盒子裡的點心去了不少給楊江籬:“這可憐見的小妞妞,可要多吃些,長得壯實一些,這衣裳都好似要將小妞妞壓塌了。”
楊江籬一麵謝了,一麵小口吃著點心,又轉頭看著顧柔嘉,脆生生的喚道:“顧姐姐,你我有好些日子不曾相見啦,我好生想你。”
她一派乖巧且楚楚可憐的樣子,看得顧柔嘉一怔,恍惚間仿佛還在前世,她也曾這樣對自己說“我好想你”,可愛的小模樣招人疼得很。顧柔嘉那時也以為,楊江籬就像是自己的小妹妹,可愛至極,又何曾會想到,她會在自己病重之際,迅速和鄭軼訂下婚事來,更到自己的病榻之前,對自己一番羞辱?
知人知麵不知心。
如此想著,顧柔嘉抬了抬眼皮,若依了她,她現下拔腿就走才是本心,但這樣多雙眼睛盯著,顧柔嘉實在不想讓貴女們都覺得是自己盛氣淩人,因而長舒了口氣,硬是扯出一個笑容來:“多謝掛念。”
她笑容中的疏離被楊江籬全然捕捉到了,楊家和顧家也頗有幾分交情,楊江籬自幼就和顧柔嘉相識,雖然不比溫含芷,但也算是熟識之人。一直以來,顧柔嘉對於她都是很好的,行止間的親昵絕對做不得假,但現在,她竟然會露出如此疏離的一麵,讓楊江籬很是不明所以。
儘管楊家家世勝過顧家不少,但一直以來,楊江籬都很嫉妒顧柔嘉,並非源於彆的,而是鄭軼的存在。她第一次見到鄭軼時,看著他對顧柔嘉噓寒問暖的樣子,便生出了愛慕之心來。她自認這份嫉妒從來沒有讓顧柔嘉得知過,那麼現下,顧柔嘉又是因何緣故,對她如此冷淡疏離?
不動聲色的握了握拳,楊江籬一一和在場貴女說了話,這才一派小心翼翼的樣子看著顧柔嘉:“是不是阿蘺惹了顧姐姐不開心?顧姐姐今日怎的都不肯與阿蘺親了?”
她楚楚可憐的模樣惹人憐惜,但落入顧柔嘉眼裡,渾然的可怕至極。前世她一直都是這樣楚楚可憐的模樣,直到最後,顧柔嘉才明白她的真麵目,正因如此,現下看了她的樣子,顧柔嘉怎有不厭煩的,不動聲色的退了一步,自行到貴女們身邊玩耍。
楊江籬被無視的樣子落入不少人眼中,難免有好事之徒竊竊私語的取笑起她來。楊江籬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很是下不來台。又見顧柔嘉和齊雅靜溫含芷等人笑盈盈的樣子,忽的覺得有些不安了。一直以來,顧柔嘉大多時候雖然溫柔,但難免還是有驕縱的時候,楊江籬在人前卻是一直的乖巧可人,是以兩人若是一同出現,除卻顧柔嘉的容貌讓人稱讚之外,德行一事上,還是楊江籬獲譽居多。但現下顧柔嘉似乎像是變了一個人,談吐行止間都變了不少,變得從容了許多,甚至舉手投足間還多了幾分往日所不曾有的貴氣。
憑借她的容貌和如今的氣度,隻怕鄭軼的眼中,是愈發的容不下自己了!
楊江籬不免心中暗恨,但她在人前一向是乖巧慣了的,很快就將自己的憤懣壓了下去,笑著跟在顧柔嘉身後,和幾個貴女說話。感覺到她的目光,顧柔嘉隻覺得如芒在背,溫含芷何曾看不到楊江籬露骨的懷疑神色,輕輕抿了抿唇。
自小心思就敏感細膩,溫含芷在和楊江籬的相處過程中,總覺得她好似刻意在人前扮演著乖巧一般,嘉嘉再乖,但到底有幾分驕縱,自然不及從頭乖到尾的楊江籬更得人歡心。但這也隻是小姑娘不成熟的看法罷了,或許並非如此,未免顧柔嘉和楊江籬生了間隙,溫含芷一直都沒有說出來,隻是偷偷關注著楊江籬罷了。
這些日子,嘉嘉的確變了不少,再沒有往日孩子氣的嬌縱模樣了,作為閨中密友,溫含芷也是高興的,這件事對外人而言,覺得奇怪也並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但饒是如此,好友被楊江籬這樣看著,讓溫含芷很是不滿,但也不便說什麼,隻是拉了拉顧柔嘉的衣袖示意。
後者感覺到提醒,轉頭看了一眼楊江籬,見她眼中納罕,頓時對其粲然一笑:“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
她聲音不大,但離得近的人都聽了這話,紛紛轉頭來看,楊江籬被眾人打量著,立即不安起來,低聲道:“我不過是想,顧姐姐似乎變得有些不同了。”
顧柔嘉心中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我並未覺得我有何處不同,你如此看著我,倒是有些奇怪。”
在場的大多是年歲相仿的女孩子,一時之間皆是笑了起來,楊江籬臉上愈發掛不住,小臉已然微微發紅,強笑道:“姐姐沒事就好,我、我是怕姐姐有事,這才……”她本想暗自觀察,但不想顧柔嘉一點顏麵都不留,倒像是她做了什麼不容於世的事兒一樣,現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難免局促,忙著為自己剖白,表明自己的確是擔心她,當下行到她身邊,輕聲說:“我是怕姐姐有什麼,那樣的話,軼哥哥也會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