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裡可不隻是他們,還有延綏巡撫洪承疇。
他負責城防,剿賊,眼下賊寇攻進城,也該是他最為著急。
“欽差大人,眼下城外形勢不明,下官這裡隻有些散兵遊勇,互送您出去恐生不測。撫台大人身邊有兵,我們還是去找他商議對策吧。”
吳甡看到府衙全是衙役民壯,確實不堪大用,立刻擔心起自己的安危。
他可不想出了城遭到賊寇襲擊,身邊護衛一哄而上,丟下自己。
被逼無奈,他隻能跟著王薄均,在一幫衙役的護送下向著洪承疇的住所趕去。
剛剛走過兩條街道,就突然見一隊兵馬而來。
衙役們早就如驚弓之鳥,看到軍隊還以為是賊寇,嚇得一哄而散。
王薄均和吳甡也是臉色蒼白,慌忙就要逃走。
騎兵戰馬奔馳,馬蹄聲叩響,兩個騎兵包夾而來。
吳甡嚇得心膽俱裂,驚慌之下直接摔倒在地,摔了個狗吃屎。
王薄均猶豫片刻,還是回身拉起他。
此刻騎兵衝來,兩人皆滿臉恐懼,身體顫抖的縮成一團。
“兩位大人,撫台大人有請。”
聽到對麵不是賊寇,而是洪承疇的親兵,兩人原本懸起的心放了下來。
一驚一喜,讓他們宛如坐過山車,胸悶難受,心跳失律。
兩人慌忙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騎兵。
馬車上,洪承疇身穿漆金山紋甲,頭戴紅纓鐵盔,腰上係著佩刀,正在閉目養神。
不一會,外麵傳來王薄均的聲音。
“下官延安知府王薄均,拜見撫台大人。”
洪承疇掀開窗簾,看到王薄均恭恭敬敬的向自己行禮,眼中閃過一絲殺意。
李毅能夠短短十日,就從三千賊寇變成五千,更有近萬流民跟從擁護,正是因為王薄均。
要不是他們這幫貪官汙吏收受賄賂,變賣官田屯田,克扣饑民糧食,怎麼可能這麼多流民從賊。
隻是眼下延安城之危還未接觸,洪承疇心中再憤怒,也不會這個時候拿他問罪。
再說王薄均是一府知府,他雖然是延綏巡撫,也沒有權利抓捕。
王薄均感受著洪承疇冰冷的目光,總覺得一股寒意讓他不安。
他的腰彎的更深了,表情更加恭敬。
跳過王薄均,洪承疇看向旁邊的吳甡,敲了敲車窗。
親隨連忙取出馬凳,扶著他走下馬車。
吳甡見了連忙道:“洪撫台,賊寇勢大,城中並不安全。本官代天子巡視,若是有了閃失,朝廷體麵何在?你還是快快派兵護送本官離開。”
洪承疇早就知道吳甡膽小怕事,不堪大用。
此刻聽到他竟然想棄城逃跑,嘴角更滿是嘲諷。
他恍沒有聽到,直接道:“吳大人,此刻賊寇已經攻破城門,將士正在浴血殺敵。你是朝廷派來的欽差,若是有你親臨戰場,鼓舞士氣,定然士氣大振,軍心可用。
來人,派人將欽差大人抬到馬車上,與本官一同上前線督軍。”
吳甡瞪大眼睛,剛想解釋。
四個如狼似虎的親兵就衝上前,不由分說將吳甡塞進了馬車裡。
洪承疇也登上馬車。
“洪撫台,本官並非不願督軍,隻是……”
吳甡剛想說話,洪承疇就語氣冰冷道:“如今大戰在即,延安城若破,本官自然會被問罪,可吳大人怕也會被牽連。”
吳甡閉上嘴巴。
“如今本官不管你如何,今日必須上前線鼓舞士氣。若是再敢言逃,欽差大人若是身隕賊寇手中,就彆怪本官。”
洪承疇殺氣騰騰的話嚇得吳甡臉色蒼白。
他完全沒想到,往日對自己禮遇的洪承疇,今日竟然會這麼強硬,甚至是狠辣。
馬車停下,洪承疇走了下來。
楊千總快步迎上來,“撫台大人,這裡太危險了,您還是回府吧。”
洪承疇沒有說話,隻是將目光看向了馬車上的吳甡。
眼神眼神古井無波,但就是這樣,才讓人心中沒底。
吳甡不知道洪承疇那句話是提醒還是警告。
如今戰場混亂,他可不想像姓薛的一樣,莫名其妙的死在混亂中。
周圍的兵丁也感受到氣氛的緊張,低著頭不敢發出聲音。
周遭隻有鐵甲摩擦的聲音。
吳甡猶豫片刻,還是緩緩走下馬車。
洪承疇這才轉頭看向楊千總,平靜道:“傳令諸軍,本官與欽差督戰,此戰之後,厚賞三軍,每人賞賜十兩白銀,殺一賊者加賞賜十兩,上不封頂。”
聽到此言,原本沉默的官兵立刻發出巨大的歡呼聲。
財帛動人心,更不要說欠餉已久的官兵。
許多人都心中激動。
隻要有十兩白銀,他們就能還清債務,殺一賊,就能置辦一畝田地,殺兩賊就能修繕房屋,這是切切實實的好處。
官兵紛紛列隊,陸續加入戰場。
洪承疇讓人趕來一輛板車,抬腳走了上去。
兩個親兵按著刀柄,半是挾持半是攙扶的讓他上車。
聽到遠處的喊殺聲,吳甡早就嚇得雙腿發軟,顫顫巍巍的扶住洪承疇的手臂。
楊千總走上前就要扶住車架。
“回去帶你的兵,若是貽誤戰機,本官立斬你的頭顱。”
楊千總俯首聽令,叫來親兵,耳提麵命讓他們小心駕車。
戰場實在太混亂了,車上有延綏地位最高的兩位官員,誰也不敢用戰馬拉車。
“趕車。”
洪承疇沉聲道。
親兵有些猶豫。
要知道他們再往前,就會進入預備投入戰場的戰陣中。
那裡就會進入弓箭的射程。
再往前,可就是直麵混亂的戰場,賊寇很有可能衝到麵前。
“趕車。”
洪承疇重新下令,隻是語氣更加淩厲。
親兵打了個寒顫,連忙拉動車子上前。
好在車架到了預備隊中,洪承疇沒有再下令繼續上前。
軍隊中開始傳遞著賞賜的軍令。
歡呼聲中,官兵士氣大振,開始反撲。
李毅手持虎牙槍殺散了一波波的官兵,但是緊接著又有一波波的官兵衝了上來。
這些可不是地方衛所兵和民壯組成的烏合之眾。
眼下雖然軍中吃空餉喝兵血的現象很多,官兵對待官兵如牛馬,朝廷欠餉欠糧,但是兩百多年大明朝廷的正統統治,還是讓這些軍中悍卒一邊罵罵咧咧,一邊老老實實的給朝廷賣命。
也許這就是百姓可愛又可恨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