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樓影映射在水窪上,雨水落下蕩漾起陣陣漣漪,把路燈光撕碎塗抹在瀝青馬路和人行道紋路分明的磚上。
跳動的光暈,在寂寥的雨夜裡格外顯眼。
“真美。”
打傘的男孩忽然對身邊的人出聲,“就像煙花一樣。”
女孩應聲低頭,目光打量起路麵支離破碎的光彩。
的確就像煙花一樣。
雨聲落入水麵的啪啦聲就是煙火的爆裂聲。
“下一次你低頭看水窪的時候,可要想起我曾說過,雨就像是神明的煙花喔。”一道濕熱的氣息噴吐到了她的耳畔。
這怎麼可能忘得掉?
初鹿野鈴音故作鎮定,挺起身板,對同樣俯身的男孩說:“不得不承認,真的很像,我平時怎麼沒有發現。還是說,是你的太獨特了?”
“既然是神明的煙花,當然是凡人看不見的繁華咯。”夏目清羽站起身,打直雨傘,一本正經的解釋。
“你是想說你是神明?是不是有點自戀過頭了?”初鹿野鈴音像是無可奈何的歎了一口氣,嘴角卻掛著淡淡的笑意。
“不,我不是神明,我是一個流浪在人間的瘋子。”夏目清羽搖頭,“之所以,你平時沒發現,那是你還不夠瘋癲。”
“我還以為我已經足夠‘瘋癲’了。”初鹿野鈴音不服氣地嘟囔一句。
“那這位女士,請至少列舉出一件足以證明的事情,我會酌情考慮要不要讓你進入我們瘋子協會。”夏目清羽做出請的手勢。
“曾經也有一次台風天,我瞞著父親偷偷溜出家門,淋著重重的雨幕,跑到了兒童公園裡……”初鹿野鈴音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她忽然想不起來了。
記不起來,自己去那裡乾了什麼。
好像回憶就是這麼一回事兒,它永遠模糊不清,卻又明明牢牢刻在了心房上。
感覺什麼都應該記得,卻無法真切記起它的細節。
終究會在時間的長河下跟浪花一樣被拍成粉末,到頭來隻記得一些些許印象。
討厭過很久的人或者事,最後隻留下一個‘我很討厭它’的標簽。
隻記得那一天是媽媽的葬禮,葬禮上來了很多各色各樣的人。
具體有誰也記不住了。
“去那裡作甚。”夏目清羽裝作不知情。
“去蕩秋千。”
初鹿野鈴音平靜的告訴他,她剛想起來的事情,“聽起來是不是傻傻的?”
“有點兒。”夏目清羽雖然知道真正的原因,但他還是選擇客觀評價。
初鹿野鈴音小臉上驟然烏雲密布,很顯然男孩的回答,她不滿意。
“我的意思是,不管你如何喜歡雨天,但台風天冒然出門,實在是太危險了。”夏目清羽連忙扭過頭,一邊欣賞她雪白的側臉,一邊解釋。
“的確。”
初鹿野鈴音雙手抱胸,微微頷首,賭氣般的說,“不過那時候我的確想的是,要是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想不到部長大人也會有此般過往。”夏目清羽右手虛握心臟,沉痛一聲,“要是現在,你還會有這種想法。屆時,請叫上我。”
“告訴你乾嘛?你也要學電視劇那樣,傻傻陪我一同去尋死?那你可真是一個蠢的不可救藥的人。”初鹿野鈴音想起了,曾經陪老媽看的那些狗血情節橋段。
“不不不,我這個人超怕死亡的,小時候躺在床上,一想到這麼帥的自己也會有一天會躺在棺材裡,就會偷偷掉小珍珠……”
夏目清羽眼淚還沒掉出來,初鹿野鈴音就冷冷的插了一句。
“也許,當你去世的時候,棺材板都不用躺了,你會被煉製成灰。然後,被放置在一個小匣子裡,親友家屬掃一掃上麵的二維碼就知道是你了。”
“啊——那也太慘了,所以我更要活久一點兒,至少要把二維碼耗儘。”少年握拳,想要生存下去的決心更加堅毅。
“那我為什麼要叫上你?”麵對某些人的無知,初鹿野鈴音也懶得給他在二維碼上繼續糾纏了。
“我會來阻止你,就像你先前所說的那樣,盛大登場。”夏目清羽正義凜然的拍拍胸脯。
“你怎麼阻止我?武力挾持還是學漩渦鳴人嘴遁?”初鹿野鈴音揉著眉心,“這兩種可都沒用,我曾經在叛逆期的時候,倔起來可是很可怕的。”
夜裡吹起了冷風,雨絲不禁傾斜起來。
夏目清羽微微把傘朝女孩的方向傾斜了一點兒,方才開口回答:“我是一個溫柔的人,當然隻會采取更加溫和的方式。”
“溫和的方式?”
“都說了我相當怕死啦。沒準我就坐在你旁邊,你看見莪不停哭爹喊娘的那慫樣就心軟了。”少年繪聲繪色的說,非常有喜感。
有那麼一瞬間,初鹿野鈴音漂亮的卡姿蘭大眼睛變成了兩顆可愛的小豆豆。
還眨巴眨巴幾下。
身邊的奇葩總會說出或做到她難以預料的事情。
她已經開始習慣了。
“要是我沒心軟呢?”心思緊密的女孩考慮的很周全。
“那就讓台風一起把我們倆刮走吧。”戲精男孩哭喪起來,用指尖擦去莫須有的淚花,“然後,悄悄在下輩子重生的備忘錄上寫下,切記,鈴音是倔小孩。”
“油嘴滑舌。”初鹿野鈴音皺皺鼻翼,輕哼一聲,低頭看路。
幾秒後,她淡淡開口:“不會再有那種事了,之所以會有那種想法,那是小時候不懂事。現在,想來為什麼漂亮的我要去尋死,而那群笨蛋卻能好好活著。”
“笨蛋?”夏目清羽警覺地指著自己。
“沒說你啦,笨蛋。”初鹿野鈴音回眸白了他一眼,又氣又好笑,讓她都不知道如何進行表情管理。
“哦哦哦。”打傘的笨蛋應聲,抬手朝高處一指,“你看那邊。”
女孩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雨幕裡,原本黑漆漆的東京天空樹忽然亮著各色燈光。
永燃不熄的霓虹連成一片拔地而起,插入漆黑雲間的虹色光暈。
真好似一座被建立於海邊的信號塔,為黑海上搖曳的小船指明方向。
這一幕,美得令人恍惚。
“那是晴空塔,也叫天空樹,是世界上最高的電波塔。”初鹿野鈴音回神後,告訴他。
“我當然知道,我好歹也是土生土長的東京人。”夏目清羽覺得自己被小瞧了。
“那你乾嘛要大呼小叫。”女孩扭過頭,看著男孩。
“我隻是在驚訝。”男孩平靜吐露。
“驚訝什麼?”
“再熟悉的景色也有鮮為人知的一麵。”夏目清羽悠悠說起,越說臉上的笑容越是燦爛,“要知道,我平時可很少來千代田。幸好今天決定送你回家,要不然我可能就看不見這般景色了。”
“那你可要好好感謝我哦。”聞言,初鹿野鈴音眨著眼睛,看向他。
“好啊,好啊,那等你生日的那天晚上,一定要為我留好時間空檔喔,千萬不要被其他帥氣的小夥子拐跑了。”夏目清羽微微一笑,同時扭頭與她對視,“要是你聽話,我就帶你上去,聽說從上麵的展望台看東京才是最漂亮的。”
“那我可記下了,要是你騙我,你就死定了。”初鹿野鈴音撩了一下耳邊的長發,凶狠咬牙道。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夏目清羽維護道。
“最好是這樣。”初鹿野鈴音朝合上的雙手,哈了一口熱氣。
“冷麼?”夏目清羽注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