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原多吉部落的百姓,她親昵地攙扶妲娜坐下,將一顆橘黃的蜜蠟裝扮到妲娜頭發上。
她流著熱淚,笑成一朵花。
她給妲娜裝扮時,其他婦女再次唱起吉祥如意的歌。等彆人送禮裝扮時,她也要唱歌。
“妲娜小姐,還記得我嚒?原先在多吉部落,我還抱過你咧,當時你才這麼大。”一位布滿皺紋的老阿嬤走出來,牽著妲娜的手,許多感慨。
“我算看著小姐長大了,小姐如果不嫌棄就收下這顆鬆石吧!”老阿嬤展開手心,溝壑裡躺著一顆小小的鬆石。
成色不好,還生了裂紋,但這是她阿媽留給她的,是她最珍貴的東西了。
“不嫌棄不嫌棄!”
老阿嬤熱淚盈眶:“我祝福小姐這一世吉祥安康!”
“我也祝福小姐!這顆珠子是我對小姐的祝福!”
“這是我家的,我也祝福小姐!”
……
武子期第一次見西原女子過生辰。對他來說很新奇,沉浸式參與,樂在其中。
隻是到了送禮裝扮的環節,他被攘到了外圈唱歌。問了身旁的白瑪,才知西原女子十六歲前的生日禮都由家族中的女子贈送,一邊送禮裝扮,一邊傳授一些女人的秘密。
十六歲生日時,心儀女子的男人才能送禮。
如果女子收下了,那麼就代表這個女子與男人定了情。
妲娜乖乖坐著,傻傻笑著,等人一個一個來,祝福她,給她裝扮,附在她耳邊說些悄悄話,再一個一個紅著臉撤。
“這是我家達瓦小子挑的,他來不了,妲娜可彆生他的氣。”達瓦阿媽打開一隻木匣子,拿出一顆雞蛋大的老珊瑚,赤紅色,潤澤,能照出人影來。
裝扮上十五顆珠子的妲娜水眸彎彎,小臉染上紅暈。
今年的生日因為很多阿嬤來送祝福,她一下子聽到很多很猛的秘密,受不住,實在受不住。
雅拉神祠大雪飄飄。
佛桑宮阿巫阿使領著六個神侍跳神舞、奏神樂。
西原王坐下,繼續與仁欽老爺聊天。
“武先生染了麻風,算算日子就快死了。”
西原王嗤笑,“東堂女帝的侄兒真是體弱,東唐女帝想必更加不堪一擊。”
佛桑公主是唯一一個能跪在墊子上恭候雅拉女神神跡的人。
跪得很直,背挺,頭謙卑恭順地垂下。
朝神需隆重,她的首飾與衣裙繁複至極、富貴無極。外披雪狐鬥篷,很長很蓬鬆的毛隨冷風飄拂,整個人似乎要像神一般飄走。
三太太陶醉地望著佛桑公主的側臉,高額、深目、高鼻,紅唇,凹凸有致,連成一條明朗又美麗的線條。
像雲霧裡秀麗的山脈。
心歎果然是神女,夠美麗,夠端莊。
站在她身後的兒子金宗哧溜口水的聲音太大,打破了她心中做佛桑公主婆婆的美夢。
雖然是她親生的兒子,但她知道配不上,遠遠配不上。
墊子是漢地來的錦繃的麵,裡麵填的是最軟的羊毛,但跪久了膝蓋還是有些疼。
佛桑公主擰眉,心裡比膝蓋更難受。
離開佛桑宮時,蘇先生勞煩她打聽武先生的消息。沒想到武先生染上了麻風病,就快死了,他們不能一同回東唐長安了。
她不知該怎樣將這個噩耗帶給蘇公子。
神跡遲遲不來,西原王不悅起身,望天,白雪大塊大塊落下。
往年無論多大的雪都會在神跡到來的那一刻驟停。時辰到了,雪還是很大,沒有七彩雲霞,也不見萬鳥蹤跡。
所有人都感到不對勁,心中不安。
佛桑宮的阿巫阿使跳累了,雅拉府的阿巫阿使接上。
平巴阿使跳得格外賣力,他是一個善於抓住機遇的人。
從最貧窮的格絡高原到最富庶的雅拉高原,他抓住了機遇。
從雅拉高原到雪域聖殿佛桑宮,他也要抓住機遇!
“來了來了!”佛桑宮阿使指向天邊,第一個下跪,開始磕頭。
慘淡的天終於有了一點七彩的雲霞,雲霞蔓延處,雪停了,一束束陽光斜斜照耀下來,插進蒼茫雪原。
陽光很耀眼,是金子的顏色。
眾人都有些疑惑:往年都是從神祠這邊往天邊鋪,今年怎麼反著鋪?
不過,有得鋪就不錯了,神明的意思他們做人的怎能隨意揣測。
眾人紛紛下跪,磕頭。
悅耳的鳥鳴越來越靠近神祠,也越來越大聲。
雲霞與萬鳥會在神祠上方交彙,到那時,整片天空都是神明對神女佛桑公主的祝福。
即使見了許多回,每一回眾人還是和頭一回見時一樣震撼。
“謝神明賜福——”
“謝神明賜福——”
“謝神明賜福——”
……
眾人輕輕唱起神曲,悠揚的歌聲中,佛桑宮阿巫吹響牛號角。
佛桑公主到神祠外,石板上跪著,閉目,高高揚起右手。
萬眾矚目下,雲霞與萬鳥交彙,金子一般燦爛明亮的陽光就要照耀到佛桑公主身上。這束陽光粗壯,也最明亮,能將公主一整個罩住。
眾人屏氣凝神,西原王麵帶微笑,滿是驕傲。
忽然,粗壯的陽光像是受到驚嚇,生生縮了回去,鳥也不叫了。
西原王咦出一聲來,臉色黯了下去。
神巫、神使也愣住了,不可名狀的恐懼使他們的身子顫抖起來。
一時間,整個神祠很靜很靜,靜得能聽到山下百姓激動的哭聲。
雲霞和萬鳥都頓了頓,又忽然,雲霞開始往天邊收。
一邊收陽光一邊放大雪,萬鳥嘰嘰喳喳跟著去了,留下一陣密密麻麻的鳥屎雨。
一時間,整個世界都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