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十七第一個下馬,跪拜,擲地有聲:“神女!神女!”
武子期爬上馬,坐在馬背上歇歇。無他,坐雪上冰屁股。
他看見白瑪、達嘉相視一眼,下馬,跪地,像跪拜神明一般跪拜妲娜。
妲娜蹙眉,懷裡的肥鳥撲騰,更重了。
“神女保佑!神女——神女——”
眾人趟雪而來,雪原留下他們的腳印和頭印,這是他們的虔誠。
牛背上的妲娜望儘所有人的苦難,一時間腦海裡又閃過許多人:死無葬身之地的阿爸、跳樓的阿媽、隻剩一隻胳膊的哥哥、被淩辱了三天三夜的姐姐……
還有掛在牆上的人皮畫、阿使占卜用的小孩兒指骨……
浴神節時高原濃鬱的血腥氣,蹣跚招魂的老阿嬤……
還有被敲掉雙眼的烏朵……
西原真的需要神明。
她不信神。
但她要成為西原人的神。
大鳥費勁撲騰,掉了根毛,才順利脫身,罵罵咧咧地回到鳥群,繼續飛,繼續叫。
妲娜抬眼,水眸異常明亮,高高舉起左手。
霞光縈繞指尖,很暖。有鳥兒啄她的手指,癢癢的。
妲娜仰麵,去汲取更多霞光的溫暖。
“神女保佑——”
“神女保佑——”
“神女保佑——”
……
雅拉神祠沒鳥,還下了一陣鳥屎雨,五彩霞光遠在天邊。
“這……”三太太眯眼看了半天,呼喊道:“神明在上,神女公主在這裡呢,偏了偏了!”
西原王麵色鐵青,一腳踹在三太太肚子上。
祭祀匆匆結束,閉緊嘴巴,各回各家。
仁欽老爺一回府便鑽進小屋子裡,侍奉神明。三少爺金宗跟著進,被轟了出去,上樓找三太太哭去了。
雪山回來的奴隸跪在後院,管家羅傑握著牛皮鞭,繃得嗡嗡響,“要是管不住舌頭,那就把舌頭交到我這裡來!”
幾個行刑人一起磨刀,“嚓——嚓——嚓——”
奴隸們彎腰伏地,像一隻隻寒酸的龜殼。擠成一團,因為恐懼與寒冷,顫抖。
二樓傳來一陣歡快的笑聲。
原來大太太在陽台親自教女兒金珠漢文,隔壁房間的母子吐血的吐血,哭泣的哭泣,她實在忍不住大笑一場。
侍女急急忙忙上樓來,沒有跟著大太太笑,神色怪異。
“怎麼了?”
侍女支支吾吾,“烏朵來了,在門口鬨。”
這是大太太的陪嫁侍女,是她阿媽撿來的漢人,跟她一起長大。阿媽常說她是悶葫蘆,不喜歡說說笑笑。
頭一回見陪嫁侍女又驚又怪的神情,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
大太太笑容不改,“打出去。”
侍女為難,左右瞧了,悄聲道:“烏朵是自己走來的,她生出了一雙新眼睛。”
“啪!”金珠手中的玉毛筆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