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崇逝時已是七十五歲高齡,壽終正寢,是實實在在的喜喪。
縱觀他這一生,十八歲高中狀元入朝,四十六歲官拜丞相,為官幾十年兢兢業業,為上解憂,為民請命,實實在在輔佐了兩代君王。其功績斐然,曾一度令皇帝賞無可賞。
待到棺槨出京那日,送葬隊伍綿延近十裡,百姓之中為其披麻戴孝者不在少數,朝中官員亦無不緬懷歎息。
皇帝念其功勳,特追封他為“勤德公”。
不過,這些都隻是身後名罷了!
此時的季崇正躺在沉香木製的雕花大床上,聽著係統給他解釋當前的情況。
“您放心,這不是借屍還魂,也不會有什麼後遺症。咱們是走正規途徑過來的,受官方認可。換句話說,從現在開始您就是這個身體的真正主人。”
這個自稱係統的東西是季崇死後來到他身邊的,按照它自己的說法,它是一款快穿輔助係統,隻要有它的存在,他便能在其他世界繼續活下去——前提是如果能完成任務的話。
當然,係統並非強製綁定,他也是有選擇權的。如果季崇拒絕,他的靈魂便會如其他人一般直接進入輪回,洗去今生的塵世過往,投胎轉世。至於下輩子是什麼身份,或是什麼物種,那就不是他自己能決定的了。
季崇沒考慮多久就做出了選擇,與其渾渾噩噩失去自我,他寧願試上一試。更何況係統承諾,就算他以後想要解綁,那也是允許的。總而言之,它是個很有人道主義精神的係統。
如今季崇所處的世界已經不是他原來的世界,而他所用的身體,也不是他的。本以為是什麼借屍還魂的把戲,隨意問了一嘴,他卻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複。
如此看來,這個係統比他想象的還要神通廣大得多。
季崇眯起眼,掩住眸中的驚詫,“既然如此,那我們接下來該如何?”
係統並未發現自家宿主的異常,歡快道:“檢測到您目前所處的環境安全,現在開始傳輸劇情和原主記憶嗎?”
“可!”
這是一本名為《逃婚99次:霸道太子的心尖白月光》的話本子。
季崇這具身體的原主便是話本中的男主角——大齊的皇太子季崇。
按照季崇的眼光來看,這位太子並不是當皇帝的好人選,他性格霸道偏執,這樣的人若為君主,很容易剛愎自用聽不進朝臣諫言。而他後來做的事,也確實說明季崇的眼光沒錯。
劇情的開始,原主與女主江惜蘭相愛,並親自向皇帝求來了婚事。江惜蘭家世不顯,當不得太子妃,隻能勉勉強強得了個側妃的位置。
不過這也沒什麼,太子才二十出頭,長相俊美又有權勢,更何況元配太子妃一年多前病死了,整個太子府的後院,她就是最大的。除了當不成太子妃這個缺憾,無論是太子的溫柔還是後院說一不二的地位,都讓江惜蘭很滿意。
然而好景不長,很快江惜蘭發現,太子對她的溫柔,竟然都是假的。他心裡的白月光其實一直是已死的太子妃,而她,不過是因為長相與太子妃有幾分相似,才得了他幾分寵愛罷了。
知曉愛人一直把自己當替身,江惜蘭很痛苦。心傷過後,她決心放棄這一段感情,於是尋了個太子不在的夜晚,她逃走了。
隻是她不知道的是,太子心裡的白月光一直是她。就連當初的太子妃能嫁給他,也隻是因為與江惜蘭有那麼幾分相似罷了。霸道的太子哪裡會允許自己心愛的女人離開?當他得知江惜蘭逃走的那一刻,整個人都瘋魔了,直接讓人封鎖了城門,將人抓了回來。
兩人就這麼著,開始了誤會來誤會去,死都不解釋的狗血愛情故事。
按道理來說,兩個人的感情再如何狗血,那也礙不著彆人什麼事。奈何原主是個十足的戀愛腦,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為了心愛之人,他根本不會考慮什麼家國天下。話本中為了突出其寵妻,隻要江惜蘭不高興了,跑到原主跟前哭上一哭,近乎昏聵的原主便會想儘辦法將得罪她的人弄死。
話本的最後,已經登上皇位的太子扶正了江惜蘭,與她過上了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生活。
然而話本結束,這個世界卻不會跟著終結。這個被愛情衝昏了頭腦的太子登上皇位之後將“任人唯親”四個字詮釋到了極致,大齊原本就不算盛世,許多真正的忠臣良將又被他們夫妻二人害死,一番造作下來,竟到了風雨飄搖的地步。
這時北邊胡人進犯,太子聽從江惜蘭的建議,封其弟為大將軍,結果大齊大敗,十幾座城池被屠戮一空。無數無辜百姓在這次屠殺中死去,白骨暴於野地,冤魂沒有歸處。
季崇此刻看著年輕,但心裡還是那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家。見了如此不肖的年輕人,滿肚子罵人的話都找不出一句來形容這兩人的。他沉默良久,這才用一句最俗的話道出了自己此刻的心聲:“這兩人,是不是有病?”
他腦海中的係統縮了縮自己不存在的小脖子,不敢說如果沒有出意外的話,你自己也會是這個熊樣。
它乾笑兩聲道:“古早戀愛腦嘛,都這樣!您的任務很簡單,就是拋掉戀愛腦,拯救那些被原主害死的無辜之人。”
季崇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隨後又問:“既然我如今是這具身體的主人,那原來那個呢?”
“當然是去十八層地獄做客啦,想來沒個千把年,是出不來的吧!”係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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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統所謂的“簡單任務”實際上遠沒有看上去那麼容易,要拯救被原主害死的無辜之人,也並不是隻要他不乾那些壞事便可以了。
大齊如今的君主興寧帝最多算得上是守成之君,還有心軟的毛病,這一點從他如此縱容太子便可以看出。朝中上下或許早已看穿了這位帝王的本質,表麵上一片平靜,但實際上有些老家夥早已忘記了做臣子的本分,結黨營私欺上瞞下之事屢見不鮮。
雖說後來的混亂大部分是因原主造成的,但若是真什麼也不做就令其發展下去,結局恐怕也不會太好。更何況,什麼都不做也不是季崇的性格。
他正思索著從哪裡下手,忽然聽見門外傳來隱隱的說話聲。
“放肆,你怎麼還鬨到這裡來了!江側妃當真找不見了?”
“我還會騙你不成,還不快快去稟報,否則我家小姐出了什麼事,你擔待得起嗎?”
“我知曉了!”
緊接著,便傳來輕微的開門聲。
此刻才寅時剛過,還遠不到原主起身的時候。且原主脾氣暴躁,起床氣更是嚇人,有什麼事竟能讓下人擔著如此大的風險在這個時候試圖叫醒他?
季崇有些驚訝,起身問道:“何事?”
剛進門的丫鬟知是主子醒了,隔著簾子低聲稟報:“芳華苑的丫鬟,說是江側妃不見了。”
季崇反應了好一會兒,這才明白過來所謂的江側妃指的是江惜蘭。
江惜蘭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不見了,上一次不見,是她自己為了躲開原主“斬斷情絲”,悄悄地逃出了太子府打算浪跡天涯。當時原主暴怒,直接讓人封鎖城門,將人逮了回來。
妾室逃跑,原主不忍心動自己心愛的白月光,她身邊的人卻遭了殃。芳華苑被整個清洗了一遍,原來的人全都以伺候不利論罪,重則直接打死,輕則好幾日下不來床。
江惜蘭眼見著那些人在自己麵前被打死打殘,表麵上老實了一段時間,心裡卻並沒有安分下來,也越發嫉妒那位白月光太子妃。而她潛意識裡大約也知道原主不會對她本人如何,於是沒過多久便又故技重施,一走了之。
至於她走後身邊的人如何,“溫柔善良”的女主卻似乎全然沒有想過。
紫蘇大氣不敢出地低著頭等著自家主子吩咐,心知這次恐怕又是一番腥風血雨。江側妃是後院裡太子唯一會去碰的女人,其地位可想而知。上次她逃走,下人們死的死殘的殘,太子更是親手刺死了放走太子妃之人。
這一次,怎麼可能輕鬆放過?
然而她等了半天,預料中太子的滔天怒火並未出現,更未等到派人去尋的命令,隻聽得他輕描淡寫的“嗯”了一聲,吩咐道:“先更衣吧!”
紫蘇聞言一愣,下意識的抬了一下頭,卻見本該暴怒的太子地下此時正麵色平靜的坐在床邊,暖黃的燭光打在他俊朗的眉眼間,竟罕見地透出一絲溫和。
溫和?
想想幾個月前院子裡那怎麼也清理不乾淨的血跡,紫蘇飛快地低下頭,暗暗警告自己一番,這才恭敬的打開簾子走進內室,侍候季崇穿好衣物。
一切收拾停當,外頭前來稟報的丫鬟也被帶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