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時候是一種極其擅長自欺欺人的生物,當他們自覺做了丟臉之事又完全無法改變結果的時候,第一反應大概率是掩蓋它,然後再用“隻要彆人不知道就等於沒做過”這種想法來麻痹自己,以達到讓自己心安的目的。
然而這種心安猶如泡沫般的護甲,隨便來個人輕輕一戳,便會潰散成無形。
就比如孟澤,此時便是這種心態。
想他堂堂安樂侯世子,皇後的親弟弟,扮做女子是何等丟人之事?原本他還是慶幸的,慶幸隻有自己和於修齊二人知道,隻要讓後者保守住這個秘密,就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然而,就這個張越,讓他體會到了何為“天都塌下來了”。
“兩位公子,還請不要將上溪村之事透露出去。”
兩位公子……
公子……
子……
啊,好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再也不要出現在這人眼前了。
罪魁禍首似乎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話有什麼不妥,見他如此反應,還一臉耿直地關心道:“公子這是怎麼了,莫非是在下招待不周?”
公子……
孟澤感覺自己心上又中了一刀,生無可戀道:“張村長你彆說了,我答應你就是了,一定,一定會幫你保守秘密的。”
他著重強調著“秘密”二字,雙眼中的渴望仿佛要化為實質。
然而五大三粗的村長好像並沒有這般細膩的心思,他聞言愣了一下,隨後露出樸實的笑容,“多謝公子。”
孟澤:……
你就不知道什麼叫“有來有往”嗎?你就不能放棄“公子”二字嗎?
這時,一直沒發表什麼意見的於修齊忽然笑了起來,他大馬金刀地往邊上一坐,直視著村長道:“張村長很驚訝於我們會答應的樣子,難道這不是在你的算計之中嗎?故意讓人將村子的難處透露給我們,挑起我們的同情心,又叫破我們的男子身份,不久是為了好叫我們知道,自己也有把柄在你手中?”
堂屋突然安靜下來。
孟澤自打擊中回過神,這才方發現氣氛有些不對勁。隻見那位粗糙的農民村長收起了臉上憨憨的笑容,脊背變得挺直,眼神也銳利起來。隻一個眨眼的時間,他整個人的氣質都不一樣了。
真、真人變臉?
這不是朝廷那些老狐狸的拿手好戲嗎?
世子爺驚了,感覺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了他這般普通人的生存之地。
張越像一隻隨時準備攻擊的獅子一般盯著於修齊看了半晌,直到目光轉向孟澤,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麼似的,誠懇道:“抱歉,在下也是不得已,還請兩位莫要怪罪。越保證,兩位所見所聞,都是真的。”
於修齊並沒有給出答複,而是也將目光落在了孟澤身上,他實在好奇得很,得知自己被欺騙後,這位世子爺會如何做。
“我原諒你了。”孟澤上前一步,臉上不見一絲怒氣,“關於上溪村的是,我一個字都不會說出去。不過,也想請張村長答應我一件事。”
張越頓時鬆了口氣,“請講。”
“若是有一日山外的百姓也能過得很好,還希望你能試著再相信朝廷一次。”孟澤道。
他清朗的聲音響在簡陋的堂屋裡,仿佛另一種形式的承諾。
本以為他會要求張越不要將他們女裝的事說出去,於修齊漫不經心的笑意僵在了唇角,隨後化成了真心實意的笑容。
隻能說不愧是太子的親舅舅嗎?如此,也算沒辱沒了他的評價。
張越的表情比於修齊更加複雜,他仿佛透過孟澤看到了極遙遠的地方,眼神中像是有什麼被點燃了一般,重重點頭道:“是,越承諾,若真有這麼一天,便是上溪村回到原址之日。”
到此時,三人間的氣氛終於和諧起來。
於修齊也終於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在下的易容術極少被識破,張村長是如何看出我們是男子的?”
畢竟孟澤雖然行為略顯做作,但外形上,實在沒什麼破綻。
對此,張越答道:“倒也不是於兄手藝不精,而是越略懂一些如何看人骨相。兩位的容貌可以通過易容術改變,但骨相卻是改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