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令他看上去和平時很不一樣,是脆弱感嗎?秦一隅皺了皺眉。
還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被吉他音牆包裹,記憶往更深處探去,秦一隅忍不住想,他是不是還見過誰,像這樣戴著單隻眼罩。
“小乙回來了?快來快來!
”
大家都在關心南乙眼睛的狀況,秦一隅反倒安靜得格格不入,他獨自埋怨著自己糟糕的記憶力,手裡的酒已經快要見底。
“我們剛剛還說你什麼時候回來。”禮音拿了兩種不同的酒遞給南乙,“你喝哪種?”
南乙原本是不想喝酒的,就像他原本不想讓醫生給他戴眼罩,因為擔心會被秦一隅認出來。
畢竟他們的第一次見麵,自己就是戴著這樣的眼罩,隻不過是黑色。
但在醫生的要求下,他還是妥協了。仔細想也是,秦一隅是不可能記得的。當初他不過是隨手幫了忙,這樣的小事,這個人不知做過多少,從來不會放在心上。
最初他不就是吃準了這一點,才篤定自己一定能在他麵前藏得很好嗎?
為什麼現在又覺得不舒服了。
南乙搞不懂,也懶得再想,看到秦一隅安靜喝酒,於是又一次妥協,視線落到禮音手上的兩瓶酒,隨便選了其中一個,低下頭,從地上撈起開瓶器。
砰。秦一隅的眼神瞟過去,看著南乙仰頭喝酒,喉結上下滾著。
不是不喝酒嗎?
秦一隅收回視線,心煩意亂,將空酒瓶遞給正等著收集的阿迅,換了瓶新的。
繡眼喝得臉頰緋紅,盯住穗穗的胸牌,越靠越近,人差點栽到穗穗懷裡。
“你們的名字可真長……我經常看到有人搞錯。”
穗穗看她頭暈眼花,乾脆把她撈入懷中,拍拍後背。
“哎呀……”李歸長歎一口氣,“都怪我們當時太草率了,就不應該亂起的。”
“亂起?”嚴霽有些好奇,“尤利西斯不是一本小說嗎?”
“你也知道!”穗穗有些驚喜,摟著繡眼搖來晃去,“我們仨其實是同專業的同學,是在文學鑒賞的選修課認識的,那個課上需要分組閱讀和鑒賞知名的外國小說,結果我們三個都沒搶到自己喜歡的書,最後直接被分到去讀《尤利西斯》。”
阿迅點頭,慢半拍對嚴霽說:“……是意識流的代表作。”
李歸接著道:“也就是因為這個分組,我們聊了起來,意外地發現大家居然都很喜歡音樂,也會彈琴寫歌,乾脆一起組了樂隊。”
“沒錯,我們覺得這是《尤利西斯》的指引,所以起了
這個名字。”
遲之陽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閩閩忽然想到什麼,看向秦一隅:“那這不是跟無序角落差不多嗎?”
此言一出,房間裡靜了兩秒。
一向有些脫線的閩閩,渾然不知自己觸到了雷區,還繼續說:“我之前有買過無序角落的首專,裡麵寫了你們起樂隊名的經過,我還記得是因為你們都因為犯了錯被老師抓典型,在教學樓的一個角落裡罰站,結果認識了彼此。所以叫無序角落。”
秦一隅靠在懶人沙發上笑,“閩閩你記性真好,怪不得記得住那麼多塔羅牌啊。”
南乙一言不發。的確,無序角落和尤引一樣,都是校園樂隊出身,那時候,同在一所中學的他親眼見證了這一切的發生,卻都與他無關。
後來因為打架鬥毆,南乙同樣也被罰去那個角落站著,當時的他就在想,這裡的太陽真毒,秦一隅究竟是怎麼能一直嬉皮笑臉地杵著,甚至還輕而易舉地招募了一支樂隊。
站在同樣的位置,錯位的時間點,他根本笑不出來。
過去他從不會想無序角落的事,覺得那與自己根本不相乾,但這段時間,他越來越多地想到他們,想到秦一隅的第一次排練,第一次live演出,第一次錄製專輯……
那些都不屬於自己。
“說到樂隊名,我一直特好奇,”遲之陽詢問閩閩,“你們的樂隊名是什麼意思啊?有什麼說法嗎?”
閩閩和禮音都看向繡眼,示意讓她說,於是繡眼迷迷糊糊從穗穗懷裡坐起來,慢吞吞解釋道:“我外婆是唱京劇的……刺殺旦嘛,其實是傳統戲曲的一類行當,要麼,是一些陰毒狠辣的惡女,要麼,就是報仇雪恨刺殺仇人的烈女……”
遲之陽挑了挑眉:“好酷啊。”
“是啊。”閩閩把吸管重新插到玻璃杯裡,裡麵是她用可樂和紅酒混合的飲料,“無論哪一種,都和傳統意義上被規訓出來的女孩兒形象完全不同,當時繡眼一提出來,我們就覺得太合適了,馬上就定下來了。”
這倒是挺有意思,南乙不知不覺喝完一瓶,將酒瓶推到阿迅麵前,又開了新的:“你們的音樂風格和這個名字也很配。”
“是吧?”繡眼傻乎乎笑了起來,“歪打正著了。”
“我以前上學的時候,因為性格開朗,人緣好,也被一些人在背後說是不務正業,心思野,總之不是好女孩兒該有的樣子。”禮音無所謂地笑了一聲,“那乾脆就當惡女好了,就算是花旦,也要做花旦裡最不守規矩的。”
秦一隅欣賞這種態度,懶洋洋鼓了掌。
“你小時候居然也會被人欺負?”李歸看著禮音,“完全想不到。”
“什麼樣的人都有可能被霸淩。”禮音聲音很輕,卻一語中的。
李歸沉吟片刻,忽然間笑了一下,再開口時,聲音很沉:“你們知道我為什麼會留這麼長的頭發嗎?”
遲之陽猜不到,反正總不會和自己一個理由。
“打鼓的時候甩起來比較帥?”
李歸被逗笑了,但搖搖頭:“是因為我的一個好朋友。我們是初中同學。從小因為我長得像女孩兒,經常被班上的男生說是娘炮……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他陷入回憶,抽絲剝繭般敘述著過往:“他身體不好,經常生病,爸媽在外麵打工,隻有他爺爺照顧他。他爺爺有點迷信,聽算命的說他的八字很弱,經常剪頭發會短命,就讓他留著……”
說著,李歸笑了,“其實我和他都覺得那個算命的是騙錢的,但是他爺爺很信,為了不讓爺爺擔心,他也確實留著,老師讓剪,他爺爺就會打電話給老師。後來因為他和我關係好,那幫愛開我玩笑的男生就把矛頭指向了他,罵他留長發,也是個娘炮,還經常把他堵在廁所,問他怎麼不乾脆穿女生校服來上學。”
這些話語太過真實,房間裡的呼吸都變得很沉,音響裡傳來的音樂是唯一的橋梁,連接著所有靜靜聆聽的心。
而隔著東倒西歪的人和酒瓶,秦一隅始終望著南乙。
他想知道南乙現在在想什麼,會不會因為這些話觸景生情。
失真吉他的音牆築起一個堅固的安全區,話語在酒精的作用下,從身體裡竄出來,如同彈力球一般,在房間裡撞來撞去,從這個人的身上,轉移到另一個人的身上,蕩起層層漣漪
“後來呢?”嚴霽詢問李歸。
“後來……”李歸長長地舒出一口氣,臉有些紅,“他還是病了,去城裡的醫院檢查完回來,告訴我,是尿毒症,當時班上還舉辦了募捐……我以為那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