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都是怎麼了?一大早全都是周邊屬縣送公文的,已經進去五個了,看樣子還有。”門口一名衙役對另外一人道。
“能有什麼事?還不都是那些偷雞賊乾的好事,幾個月裡,附近的縣幾乎全部來報告過了,要是算上今天的,怕不得有二十多次啦。”另一衙役道。
“也不知道是什麼人乾的事,偷了雞,還給錢,有錢乾嘛不自己去買呢?真是搞不懂。”
衙役搞不懂的事兒,雍州司馬同樣也沒弄明白。府衙數月內,陸陸續續接到過多次報告,說是有一夥賊人專門偷百姓的雞鴨,但奇怪的是,賊人們每次都按照四十文一隻雞和一隻鴨的價格留了錢,比在市場上買還要多一點,也正因為如此,府衙基本上沒太放在心上,可是今天不同,一下子來了五六個縣報告,這太過分了!況且還有沒報告的,這說明,賊人為數眾多,而且膽子奇大。
雍州司馬考慮再三,決定先派捕快分頭去各個出事地勘察,等有了結果,再向長史稟報。
傍晚,城門快關閉的時候,派出去的捕快陸續回到府衙。
雍州司馬根據帶隊的幾人描述得知,昨晚總共有七個縣十個村遭到偷雞賊光顧,雞鴨一共被偷八十九隻,每隻雞還是按照四十文留下錢財,且,夜裡行動,無聲無息,不僅沒人聽到雞鳴,連狗吠聲也沒有,這些特點和過去發生的偷雞案,是一模一樣。
居然又是線索全無,雍州司馬忍不住對著捕快們大聲道:“每次都是一個相同的說法,你們那麼多人去,就沒有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
幾個捕快相互間以眼神交流一下,最後由一個年紀大一點的出來做代表道:“賊人們精通夜間辨識方向,而且還懂得不讓雞鳴狗吠的江湖竅門,加上他們人數眾多,我們以為,這夥賊人不會是普通人。”
“不是普通人?莫非長安附近還能有成群盜匪不成?”雍州司馬很是不滿地道:“若是本官以此告知長史,爾等以為,明公會接受嗎?”
“不可能是盜匪!”那捕快以非常肯定的語氣道。
“哼!”雍州司馬怒聲問:“若非盜匪,當是何人?昨晚之事非同小可,隱匿不報已不可能了,難道非要陛下來追查此事嗎?”
那捕快猶豫片刻後,似乎下了決心,說道:“我們以為,賊人更像是一支軍隊。”
“軍隊?”雍州司馬明顯被嚇到了,他用滿臉狐疑地表情看了一下眾捕快,隨後問:“爾等都是此意?”
眾捕快誰也沒有開口,不過臉上神情卻都是肯定的意思。
雍州司馬眉頭微微皺起,他清楚的知道,如果涉及軍隊,那就決不會是小事,更不會是他這麼個小小司馬可以管得了的事。
仔細考慮之下,雍州司馬什麼也沒說,而是擺了擺手,示意捕快們退下。
捕快們走後,雍州司馬獨自坐了很長時間以後,才起身離開房間,他覺得,此事必須得報予長史知曉。
雍州長史是長安及附近二十個縣實際的最高行政長官,雖說他頭頂上還有個雍州刺史,但那個職位通常由皇家的王爺掛職,基本就是個擺設。當雍州司馬告訴他長安附近有一支人數不祥的軍隊出沒時,他也給嚇壞了,隻是當著下屬的麵沒有顯露出來而已。
雍州司馬見上司幾乎沒有反應,不禁有些著急,故而出言道:“依明公之見,此事當如何處理?”
雍州長史用手輕輕撚了下長須,再緩緩地說:“盜匪之說,日後休要再提,說是軍隊嘛,也不是太像,你去告訴捕快,加緊調查,但是在沒有結果前,誰也不許亂說話,違令者嚴懲!”
當雍州司馬見上司表明了態度,便不再多問,主動退下了。
司馬走了,雍州長史這才麵露凝重之色,他久居官場,深知凡是和軍隊有關的都非常敏感,他在考慮,此事要不要上報,如果上報,又應該怎樣上報?是給皇帝上書呢,還是稟報到“中書令”長孫無忌那裡。
這是一個頭疼的問題,他覺得似乎有種要自己在皇帝和長孫無忌之間選擇的意味。
事實上,雍州長史想多了,不用他稟告,身為大唐皇帝以下第一人的“中書令、趙國公,淩煙閣功臣位列第一”的長孫無忌已經由彆的渠道獲知昨晚發生的事,而且也更早一些分析出,所謂賊人多半和軍隊有關。
到了長孫無忌的位置,任何一件不同尋常的小事,都有可能被放大,在他看來,就不應該,有什麼超出掌控的“不同尋常之事”。
剛剛走出房門,有胥吏前來行禮問安,長孫無忌和藹地向胥吏輕輕點一下首,再說道:“天色以晚,老夫就先回去了,明日你去趟兵部,讓他們將最近三個月內,各地來往長安的軍伍詳情整理一下送過來,老夫明日要看。”
胥吏連聲應下,並恭送長孫無忌離開。
次日,長孫無忌散朝回到自己署衙,見案幾上堆放了厚厚一疊公文,其中有一份公文是單獨放置在案幾中間,他信手拿起來一翻,果然是兵部呈上,裡麵列舉了從五月到八月間,所有進出長安地界的軍隊,內容包括為何來到長安,何時離開,具體人數,領軍將領等等,可謂極儘詳細。
大概是因為記錄太多的緣故,長孫無忌叫進來兩名胥吏,讓他們先過一遍,並且告訴他們:“重點找出自戰場回來,人數一千以下,且現在駐紮長安附近的。”
長孫無忌年青時,跟隨李世民南征北戰,算得上是精通兵事,因此能夠從很有限的消息裡判斷出,這夥“偷雞賊”大致是在什麼範圍之內。
他並不在意百姓區區損失,況且嚴格來說,百姓根本沒損失,他更加關心的是,這些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偷雞?他們會不會對“長安城”構成威脅。
人多,效率自然就高,很快,兩名胥吏根據長孫無忌劃定的範圍,找出來四支相似的軍隊。
長孫無忌拿到胥吏甄選過的四支軍隊名單,僅看了一眼,就又放回到案幾上,他已經決定了,不再去過問有關“偷雞”一事,至於府衙那邊,能不能查得出來,那就不是他考慮的事了。
那究竟是什麼原因讓長孫無忌決定放棄追查的呢?
原來,名單上的四支軍隊,三支來自“左武衛”,一支來自“左屯衛”,而且都是從遼東戍邊歸來,長孫無忌幾乎可以肯定,“偷雞賊”們一定是這四支軍隊中的某些人。
這些戰場歸來的武夫,紀律性差點,也屬正常,但他們都是十六衛大軍中的人,說弄點事出來不奇怪,若是說他們心存不軌,那就是無稽之談了,也正因為這樣,長孫無忌才沒有深究下去,僅僅是看成了一般性的地方事務而不予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