嗞——
列車緩緩停下,打斷了賀雲的祈禱。
“Travelers heading to Zurich, we regret to inform you that this train will make a stop in Lue due to severe snowfall……”
「前往蘇黎世的旅客,很抱歉告知您,因暴雪我們將在琉森停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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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雪席卷琉森,整整一日也未停歇。
司玉趴在桌前,看著被暴雪打掉胡蘿卜鼻子的雪人,忍不住哭了出來。
齊恒站在門口,安慰的話語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現在的司玉,不太喜歡人靠近。
儘管,他已經對自己很是信任,但依舊不喜歡。
「十六歲」是司玉嘗試掙脫的另一個漩渦。
上一個漩渦,司玉用了一年半;這一個,齊恒也拿不準。
司玉前段時間說了很多。
他說了,他是如何看著停屍間裡親人,冰冷地躺在他麵前。
“媽咪,媽咪不是長那個樣子的……”
“外公,外公也不是那個樣子的他看我的時候,眼睛就那麼睜著,甚至都沒有眨一下……”
這件事情被淹沒在了司玉的時間長河中——
一個15歲的孩子,和他溺水身亡的母親、突發心臟病的外公,在寒冷的停屍間裡待了一個小時。
司玉說他很怕冷,害怕一伸手就能摸到母親的屍體,害怕一低頭就能看見外公的眼睛。
他說了,他是如何被裴宗齊地下室,沒有一點光的地下室。
“裴宗齊,裴宗齊說我太愛哭了,哭得他很煩,很不喜歡……在臥室裡哭,他能聽到,就把我扔到了地下室……”
“可是我還是在哭,因為裡麵有很多媽咪的東西,裴宗齊把它們也丟了下來,他不喜歡媽咪,也不喜歡我……”
這件事情被淹沒在了司玉的時間長河中——
裴宗齊將他視作炫耀和吸引眾人目光的漂亮花瓶。
但沒人知道,一個他不愛的孩子、連害怕哭泣也視作累贅的孩子,會在無人之處怎麼對他。
司玉說他很怕黑,害怕他向求助,呼喊對方名字的時候,沒有人能夠回答他。
他說了,他是如何看著家裡的東西,一件件消失不見。
“媽咪很喜歡買漂亮的瓷器和畫,那些畫都被搬走了,但媽咪自己畫的,卻被扔到了地上……”
“我的禮物,每年生日我都會收到很多很多的禮物,它們也都被搬走了。有一個很大很大的城堡,我搭了好久,也砸壞了……”
這件事情被淹沒在了司玉的時間長河中——
司玉很喜歡買奢侈品,衣服、包包和首飾。
無論論在哪個城市、哪個房子,司玉的衣帽間都是滿滿當當的,特彆喜歡的都會買好多份,放在不同城市的房子裡。
他在用這樣的方式,去彌補無法擁有物品歸屬權的曾經。
他被搶走的電影也好,雜誌和廣告也好,都會觸及到他的傷疤,哪怕現在,他也無法接受,自己失去對物品的掌控。
…………
而這些,都隻不過是冰山一角。
了解得越多,齊恒就越感謝司玉來到了琉森。
否則,司玉肯定會死掉。
他選擇遺忘的記憶,在被人提起和戳破後,成為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沒辦法接受親手傷害了那個男人的痛苦。
司玉說,當他站在廚房裡時,他隻看見了明晃晃的刀和燃燒的爐火。
司玉說,當他站在花園裡時,他隻看見了鋒利的鋤頭和粉末狀藥劑。
司玉說,他不想死在那個男人眼前,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
可那個男人對他越好,他就越心痛;他就越想死,就越想活。
齊恒聽著,記錄的鋼筆早已停頓太久,久到在紙張上暈出墨跡。
或許,齊恒的感謝也有私心。
畢竟,司玉是一個太過難得的病例,又是……
“彆哭,我帶你去找雪人的新鼻子,好嗎?”
齊恒還是沒忍住,單膝跪在他身旁,柔聲問道。
司玉哭得紅了眼,睫毛上還掛著淚水,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望著他,望得齊恒彆開了臉。
“真的嗎?”
“嗯。”
齊恒帶著司玉下到地窖。
地窖裡存儲著大量的食材,司玉要找的胡蘿卜就在北側架子上。
“好黑。”司玉往齊恒身後躲了躲,“我怕。”
齊恒想要拂開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卻在觸碰的那一刻,連忙收了回去。
“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