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繼續說,“來人,將這二人帶回去,等候陛下發落。”
威風凜凜的侍衛將徐讓歡家洗劫一空,而後帶著母子二人坐上轎,徐讓歡抱著妹妹的頭顱,神情木訥的看向窗外。
六月天,下雪了。
他麵無表情聽馬車車輪碾過雪地的聲音,良久,麻木的低下腦袋。
他看著妹妹驚恐的雙眼,輕輕撫摸妹妹的眼尾,而後緩慢的將她雙眼合上。
眼淚不自覺簌簌往下流,少年咬緊嘴唇,倔強的不肯出聲。
活著真的會幸福嗎?
或許,
死後的世界更美妙呢?
*
初入宮的那一年,皇帝對他們母子倆很好,非常好,母親被說成是掌上明珠也不過分。
可到了第二年,麗妃誕下皇子,徐勝立刻換了副嘴臉,下令將徐讓歡和母親打入冷宮。
清冷的宮殿內,徐讓歡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大人的世界可以說不愛就不愛?難道從一開始就沒愛過嗎?
他雙腿蜷縮,坐在地上,一手撐著膝蓋,一手在摸鳥籠中的鸚鵡,“喜年,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他已故的妹妹叫傅喜年。
喜年終究不是喜年,它隻是一隻鳥雀而已,每日隻會重複那顛三倒四的兩三句話。
“喜年,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喜年,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喜年喋喋不休。
這不妨礙徐讓歡喜愛它,不僅僅因為它是喜年,還因為這是父親送給他的禮物。
*
傅幼珍被打入冷宮後,身體時常出毛病,這也不怪她,吃不飽穿不暖,冬日裡就連件像樣的襖子都沒有,所以風寒、傷病不斷。
也是因為這樣,徐讓歡結識了前來為母親探病的衛太醫。
衛太醫是個好人,見母子倆可憐,總是會借著看病的噱頭,來和二人說說話。
徐讓歡童年中鮮少的美好時光,有一大半是聽衛太醫講故事。
他會和徐讓歡講一些很有意思的鬼神故事,還會給徐讓歡說自己小時候的事。
總而言之,徐讓歡想聽什麼,衛太醫就說什麼,好似這偌大的天底下,就沒什麼事情是衛太醫不知道的。
也不全是這樣,如果母親主動問的話,衛太醫還會一五一十告訴母親,陛下的近況。
據他所說,陛下已經納了許多妃,生了很多皇子,近年來麗妃頗受寵愛,傅幼珍若是想讓陛下回頭,怕是無望。
而母親已然淡漠,覺得獨守冷宮也不錯,至少免去那些彎彎繞繞的勾心鬥角,清淨。
可是,徐勝好像從一開始就沒想留她的命。
或許一開始闖入徐讓歡家裡的侍衛就是奉徐勝的命,要殺死傅幼珍。
隻是他們福大命大,躲過了。
在徐勝眼中,她隻是他萍水相逢的一段情。
若不是當初無人繼承皇位,他絕不會找他們母子回來,將這段醜惡的往事公之於眾。
這段感情中,隻有傅幼珍一人,在無怨無悔的付出。
哪怕身在冷宮,可是但凡聽見陛下要來冷宮的消息,傅幼珍拖著疲憊的身子,也要精心梳妝打扮一番,恭候皇帝到來。
沒有人知道,花天酒地的皇帝為何要在那一天突然造訪冷宮。
就連身為局外人的薛均安,也不曾看清。
她坐在傅幼珍的床邊,百無聊賴陪著女人一起等。
傅幼珍將徐讓歡抱在懷裡,和他說起故事,“小歡,你知道娘親和陛下是如何相識的嗎?”
說起徐勝,傅幼珍臉上不自覺洋溢起幸福的笑容。
徐讓歡搖搖頭。
不知道。
早年,他連父親是誰都不知道,更彆提父母相識的故事了。
“我和你父親,是在一片曇花林裡相識的。”
女人娓娓道來,“那天是上元節,我年紀小,不聽話,非要出門,就拉著丫鬟一起偷偷出了傅府。”
“傅家也算得上是大戶人家,家教嚴格,你祖父怎麼可能同意啊?但是你祖父說的對,上元節晚上確實不安全。”
“我和丫鬟在巷尾碰到地痞流氓,當時是晚上,街上沒什麼人,我和丫鬟都嚇壞了,還好你父親出現,救了我們。”
傅幼珍眼睛裡冒著光。
“我和你父親算得上是一見鐘情,兩情相悅,你父親很會說情話,他說他是進京趕考的書生,等到考取狀元,就會來娶我。”
“我信他。可是你祖父不信。”
她歎了口氣,“他斷定那人是個登徒子,瞧上我的美貌,與我一夜風流之後拍拍屁股走人。”
“也就是這個時候,我發現自己懷上了他的骨肉。”傅幼珍神色溫柔的看著徐讓歡,“也就是你,小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