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憐星麵上真真切切的擔憂, 姚月到底沒太舍得傷害他的感情。
占據了人家姐姐的身體已經挺不好意思了,多少還是對人好一點吧。
隻是一直這麼享受他毫無怨言的付出,也實在有點不太舒服。
她不是不願意當一個發號施令的魔頭領導, 但安排一些有價值的工作——比如好好經營移花宮,和把一個半邊身體殘廢的人完全當男仆用,到底還是兩回事!
反正接受過社會主義教育的姚月不太能做到,至少沒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偏偏這事, 一時半會兒她還找不著什麼兩全其美的處理方法。
反倒是那些莫名其妙的兒時畫麵, 隨著憐星的講述,又有一些出現在了她夢裡。
甚至還有一次,她夢見他們倆坐在一棵很高的古樹上,憐星伸手給她摘果子的時候, 她忽然伸手, 一個用力,將他推了下去!
夢境定格在憐星摔下去的那一刻。
他在半空中睜大了眼,看起來又慌張又不可置信,但一張口, 還是在喊姐姐,清脆的聲音裡儘是傷心。
姚月從夢裡驚醒, 睜開眼坐起, 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浸濕,貼在身上格外寒涼。
她揉了揉眉心,開始思考:憐星其實完全沒跟她講過這件事具體是怎麼發生的, 可是她卻夢到了, 畫麵還如此活靈活現,那是不是意味著,這其實是這具身體的原本的執念, 或者說心結?
畢竟按憐星去年的說法,自從他在某年除夕之夜傷了手腳後,“邀月”就不肯在過年時見這個弟弟了。
或許冷酷無情如邀月,也是真的後悔過自己的做法,她想。
而現在她占據了邀月的身體,享受了原本屬於邀月的一切,那也該儘力承擔起邀月的責任。
思及此處,她又一次在天亮之前下了床,往殿外走去。
剛出元月,冬日未過,繡玉穀內,依舊是晝短夜長。
她穿過夜色,走到藏書樓前時,差些嚇到值夜的侍衛。
“大、大宮主!”侍衛們看清是她後,慌慌張張地行禮,“您怎麼突然來了?”
“我進去找幾本書。”她言簡意賅,說完就要往裡走。
侍衛們見狀,立刻讓出一條路來。
進了藏書樓後,姚月直奔二樓。
藏書樓的一樓都是雜書,二樓則都是醫書。
之前來的幾次,她都沒有在二樓停留過多久,隻大概翻了兩本,發現都是醫書後,就放下繼續往樓上去了。
但這一次,她認真檢查了一下整個二樓。
然後她就發現,這裡麵收藏的醫書雖然種類繁多——外傷、內傷、甚至毒,都有涉獵,但數量最多的,卻是關於如何醫治殘疾的醫書。
果然是於心有愧啊。
姚月翻著那些一看就被人翻了成百上千遍的醫書,歎了一口氣。
很顯然,原本的“邀月”並沒有找到什麼辦法。
憑她醫術,尚且如此,她這個鳩占鵲巢的,又該如何去幫原主解決這個心結?
姚月遺憾地離開了藏書樓。
她看了兩個多時辰的醫書,離開時,外麵的天早已大亮。
而憐星就在藏書樓外站著,看到她出來,立刻迎上來,說:“方才找不著姐姐,可把大家急壞了,在穀內找了一整圈,才知道姐姐來了這。”
姚月說我隻是起得早了些,不用大驚小怪。
憐星看了看她,又說:“聽侍衛們說,姐姐是進去找書的,不知可找到了?”
“……找到了。”她隻答了這麼一句,就不說話了。
憐星慣會看她眼色讀她情緒,便也明白,她這是不想多說的意思。
於是他也沒有再問,隻說:“既然姐姐沒事,我就先去忙了。”
姚月點頭,說去吧。
他笑了笑,轉身往桑田方向過去。
而她站在原地,看著他明顯與常人不同的走路姿勢,又輕歎一聲。
之後她便回了明月殿,準備把今日份的教書育人任務做了。
這任務倒是十分輕鬆,洪七天才,一點紅勤奮,都是不需要她怎麼操心的,也就宋田偶爾會偷些懶。
但最近他好像也感覺到她心情不怎樣,每天都認認真真練滿她布置的五百式,一絲懈怠都沒有,乖覺得很。
還有原隨雲,這無爭山莊少主更是妖孽,剛入門兩個月,已經展現出了令姚月都驚歎的天賦。
一想到這樣的天賦本來會用來報複社會,姚月就覺得,收下這個徒弟好好鼓勵式教育,還是不虧的。
原隨雲也沒想到,江湖傳聞裡殺人不眨眼的師父,竟然會那麼有耐心。
比平時不問庶務、隻負責照顧她的父親還有耐心。
原隨雲是無爭山莊的少主,從小到大,想討好她的人數不勝數,待她有耐心的人,更是有如過江之鯽。
但她很清楚,那些人討好她,對她好,是因為她的身份。
母親更是說過,假如你不是我的女兒,你覺得這世上還會有多少人把你當回事?
可師父不是因為她的身份才把她當回事的。
師父從來不問她任何有關無爭山莊的事,收了她當徒弟後,就隻是把她當成徒弟在教。
她做得好,師父就誇她,做得不夠好,師父也隻點出何處有誤,並表示相信她下次一定能做好。
在移花宮的生活,比她想象中要簡單很多很多。
她很喜歡。
姚月不知道原隨雲的內心變化,她隻感覺原隨雲確實很適合練明玉功。
這才學了兩個月,已經把第一層練成了!
雖然這功法由淺入深,一開始確實難度較低,但也不是誰都能迅速入門的,要不怎麼會成為移花宮的鎮派心法?
她跟憐星感慨原隨雲的天賦,結果憐星反應卻不大,說:“還是姐姐小時候更厲害,隻練了九日,就練成了第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