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盞長明燈一前一後亮著,將漫漫長夜燒成了灰,天色漸明,晨光熹微。
法事先生朝著東方,高聲念了趙老爺子的名諱,生辰與逝時,敬請八方神明接引,往生淨土。
趙家長子點燃指路的白色紙馬,火光一現,嗩呐驟起。
先是短急的一聲,裂石流雲,刺破曉天,又轉為長長的哀音,如泣如訴,最後變得輕靈虛渺,仿佛不再屬於這個世界。
等趙家兒孫們跟隨靈車離開了,孟回收起嗩呐,擰開礦泉水喝了兩口,戴上口罩往院內走,在人群裡搜尋某道身影。
一轉身,遍尋不著的男人正站在紅花楹樹下,指間夾著煙,積了長長的一截煙灰。
枝頭簇簇紅花,層層疊疊,開得熱烈如火,日光碎影斑駁,落在他身上,更顯孤影清寂。
風吹樹動,一隻藏在花裡的黑色蝴蝶,扇動翅膀,慢慢地飛遠了。
男人低咳兩聲,身形微晃,抬手抵住了樹。孟回還是忍不住上前,剛碰上他手肘,掌心刺入一股涼意,清晰得如同握住了冰塊,彼此視線相對,她輕聲說:“節哀。”
男人靜靜地看著她,眸底幽沉黯然,似乎隱著複雜的情緒:“謝謝。”
孟回心裡泛起一絲奇異的柔軟:“先去我家上點藥吧。”
跪了整夜,膝蓋肯定傷了。
沒等他表態,孟回就自作主張帶他回了家。
院子花木蓊鬱,青石小道彎曲著通向主屋,柱子上掛的黑板,經夜裡一場雨,三行字如淚痕模糊,難以辨清。
他之前給她的消腫化瘀藥放在臥室,孟回換了身衣服,拿著藥膏走出,挖了適量,在手心搓熱:“你把褲腿卷起來。”
男人聲線啞得不可思議:“我自己來。”
“我幫你塗一邊。”她把沾了藥膏的手遞給他看。
沈寂沒再說什麼,一圈圈地卷起長褲,他的膚色很白,白得接近病態,膝蓋邊緣呈現出淡青紫色。
孟回輕輕按上去,感覺他有些不自然地動了下,可能是不習慣她的碰觸。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窗外一束陽光投進來,光柱裡纖塵翻飛,藥香味彌漫到他們的鼻尖,清涼而微苦。
孟回不太會安慰人,尤其對於生離死彆,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的。
給他塗完,她隨手把剩餘藥膏往自己淤青的膝蓋抹,抹來又抹去,斟酌著開口:“其實,趙爺爺活了96年,接近一個世紀,已經很厲害了。”
沈寂微斂目,長睫根根分明,在眼下印落扇形的暗影:“我沒事。”
“那我去給你倒杯水。”
孟回進廚房洗手,泡了杯蜂蜜水出來,男人靠在沙發上睡著了,空間有限,單邊長腿抵著地麵,說不上舒服的睡姿。他呼吸均勻,眉心蹙著,顯然是疲倦至極。
她輕放下水杯,坐在沙發前麵的地板,近距離去看他睡顏。
他是典型的薄情麵相,山根高,輪廓深,挺鼻薄唇,氣質疏冷,卻偏偏長了雙多情的桃花眼,讓人看一眼,就再也忘不掉。
傳說中的濃顏係渣男臉。
清風鳴蟬,時間被一寸寸拉長,他睡了多久,孟回就看了多久,後知後覺,是不是要給他搭條薄毯,免得著涼了。
孟回單手撐地起身,還沒站穩,頭頂吊燈搖搖欲墜,茶桌跟著顫動,整座屋子都開始地動山搖。
隔壁有人大喊:“地震了!”
孟回瞬間失去重心,大半身子跌落地麵,臉則是撞向……熟睡中的男人胸口。
唔,好疼。
隔著輕薄襯衫,孟回清晰聽到他的心跳聲,沉穩有力,鼓動著她的耳膜,似有電流直抵心尖。
他的氣息徐徐落入發間、頸後,孟回分了心去想,如果此時房屋倒塌,當他們死後被一起找到,會不會被誤會為一對風流豔鬼?
不行,太虧了。
他們之間的故事還沒開始,在這座海島,在即將來臨的夏天。
震感來得快去得快,屋內恢複了平靜,孟回正想起身,一隻手輕環住她肩膀,掌心仍是涼的,在汲取著她身體的溫度。
孟回微愣,男人混著倦意,如夢囈般的聲音低低地傳入她耳中:
“彆動,讓我抱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寂寂:“老婆,抱抱。”
清醒後:“抱歉,認錯人了。”
恭喜屋裡回回喜提白月光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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