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身上的棒子越來越多，二大爺的勁使得越來越大，但劉光福除了一開始哀嚎了兩聲，之後就打死也不發出一點動靜，任憑二大爺怎麼打，他都咬牙忍耐，死死攥著衣服。
這都是劉光福的經驗。
從小被打到大，他學會了挨打，也學會了怎麼挨打是最輕的。隻要自己咬著牙不吭聲，那二大爺打一會就會覺得沒意思，那自己就得救了。
“哼，沒種的東西，死人一個，呸。”
就像他預料的那樣，二大爺打了會也覺得無趣，扔掉棍子走了出去。
二大媽急忙跑進來，關切問道
“光福，你怎麼樣，沒事吧，我看看打哪了，嚴不嚴重啊？”
劉光福對母親的話置若罔聞，依舊躺在床上，抱著頭，一聲不吭。
二大媽也沒有辦法，隻好起身離開了。
半晌後，劉光福終於挪動了一下身子。他的雙眼，滿是怨恨。他恨這個家，怎麼一點家人的親情都沒有。
他恨自己這個動不動就打他的父親，自己從來就沒有享受過彆家孩子嘴裡的所謂的父愛。對他來說，這是一個陌生而又遙遠的名詞。彆人唾手可得，他卻從來未曾擁有。
從小到大，隻要自己父親不高興了，那他們兄弟倆就免不了一頓打，這已經成了慣例。所以他恨，恨自己父親為什麼這麼對自己。
他恨那個軟弱無能的母親，為什麼你就不能早點出現，這樣自己就不用挨這頓打了。每次都是在最後出現，不疼不癢地來這麼幾句話，有什麼用嗎？！
他同樣恨那個從小就和他們倆兄弟不一樣的大哥，為什麼他就不用挨打，而自己就被按在牆角打；為什麼他就可以吃炒雞蛋，自己隻能眼巴巴地看著；為什麼家裡所有的好東西都是他先用，而自己隻能用他不要的東西。
他真的不懂。
他也恨拋下他一個人走的二哥，為什麼你不把我一起帶走，留下我一個人受苦。你把父親氣著了，受苦的反而是我，憑什麼。
劉光福想到家裡的每一個人都充滿著怨恨，他好想逃，卻沒有這個勇氣。
自己要是現在離家出走了，那連畢業證都沒有，充其量就是個初中畢業，走哪都不會有人要他的。就算是去當苦力，一天掙的錢連他自己都養活不起。
所以，他不敢跑，不敢離開這個家。
他承認自己很慫，自己沒膽子，但是比起餓死，他還是選擇就這樣沒尊嚴的活著。
起碼，他還活著不是嘛。
有的人，活著都是一種奢求。
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時間能過的快點，再有一年多點時間，自己就能畢業了。而畢業了就能找到工作，能養活起自己。
隻要找到工作，他就搬出這個家，以後再也不回來了！
就像自己大哥一樣，出去半年，一封信都不往家裡寄，脫離了這個苦海，多好啊。
就這樣胡思亂想中，劉光福慢慢合上了雙眼，進入了夢鄉。在夢裡，他找了份好工作，搬出了家，遠離了自己父親，娶了漂亮媳婦，有了自己幸福美滿的家。
就這樣，他的臉上慢慢洋溢起了笑容。
……………………
第二天，即便二大爺磨磨蹭蹭不想上班，但最後他還是來了廠子裡。原因嘛，自然是他不想被保衛科的人記住。
“劉海中你來了啊，走吧，我帶你去拿工具，以後你每天來了就自己去置物間拿工具，然後就去打掃衛生。
不要想著偷懶啊，我們保衛科的人會去檢查的，要是發現你偷懶，那你就得受懲罰了，知道嗎？”
二大爺低眉順眼，道
“知道知道，我一定不偷懶，一定好好乾。
同誌，這是我那幾天吃飯的飯票，給你，你點點。”
軋鋼廠食堂吃飯用的都是飯票，每月都需要工人自己去領，每人每天一張飯票，加班的話另算，上夜班也一樣。一張飯票兩個菜兩個饅頭，多不夠吃就再買一份，不過廠子裡的定額就是一人一天一張，你要是不夠就自己掏錢買。
這也算是廠子的福利了，畢竟這麼一頓飯折合過來也三，四毛呢，一個月也將近十塊錢呢，這不算小錢了。而這都是廠子裡包管的，不用你掏這個錢。
“行，那我就收下了。
這事你自己知道問題的嚴重性就行，我就不多說了。對了，你知道要打掃哪裡吧，整個廠子裡的廁所你都要打掃，時間不固定，大家什麼時候上班你就上班，什麼時候下班你就下班。
但是一天必須掃一遍廁所，懂了嗎？”
小張麵無表情地通知，劉海中不住地點頭，表示自己清楚了。
“喏，就是這裡，鑰匙我給你一把，以後每天早上你就自己來取工具，晚上再送回來，可千萬不要弄丟了啊，這可都是廠子裡的東西，丟了你我都負責不起。
對了，工具每天用完後你還得清理一遍，不然太埋汰了也不成。
鑰匙給你，你小心保管啊，丟了東西你就吃不了兜著走了。不過這些東西後勤那邊的人也會隔三差五的檢查的，你小心點應該沒事。”
小張拍拍手，繼續說道
“好啦，事情就這樣，我先走了，你拿著工具去忙吧。”
走了幾步，小張突然想到了什麼，轉身回頭看著劉海中說道
“對了，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每天下班後記得去宣傳科學習，那邊有專人負責你的思想學習。
再說很重要的一句，千萬不要把它當作是小事，因為這關係著你什麼時候回歸崗位，而不是一直掃廁所。
行啦，話說的夠多了，你自己好好琢磨吧，走了。”
劉海中看著小張走遠，默默走進置物間，拿起了大掃把，朝著最近的廁所走去。
軋鋼廠一共有四個大的公共廁所，都是那種橫排的，沒有隔間，一個又一個的坑位。下麵就是化糞池，夏天裡麵都是些不可言說的動物。
一排長長的廁所，男廁所在左邊，女廁所在右邊，當然，女廁所不歸劉海中管，他肯定不進去，不然人家告他個流氓罪，一告一個準。
雖然每天都有人打掃，但一進來廁所還是覺得很衝，刺鼻子，讓二大爺忍不住得想乾嘔。
自己之前上廁所的時候還沒感覺到這麼衝，這次輪到自己打掃廁所，這股子味，真的是受不了。
“呼~~~呼~~~”
跑到外麵，使勁兒呼吸著新鮮空氣，二大爺才感受到世間的美好。
猶豫了幾分鐘，沒辦法，二大爺又捏著鼻子衝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