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得。”燕離卻笑了。
“不見得?”姬紙鳶瞧著他的眼睛,想看透他的心思。
燕離雖然不是從小受到她那樣的教育,可他不願讓人看出心思的時候,就沒有人看得出。就好比此刻,他的眼睛又深又黑又亮,如同天空中最亮的星,深邃而且迷人。
“你不信?”他問。
姬紙鳶看得有些入迷了,她從來不知道一個男子能長得這樣好看,就算是燕十一也比不過。可是,她的腦海中也時時刻刻有一個聲音,那是一句話,那句話隻有四個字,那四個字,卻包含了所有的回憶,反反複複回響,反反複複重演,就好像銘刻在她的心底,她的骨子裡,她的靈魂深處。
每當這個時候,她的心腸也會堅硬如鐵,就好像一扇上了鎖的門扉,無論再迷人的人,再動聽的話,也都無法打動她。
“不信。”她冷靜而且清醒地說。
“我們打個賭如何?”燕離淡淡地笑著。
“賭什麼?”姬紙鳶細眉一挑,散發逼人的英氣。
“如果我輸了,我為你賣命三年。”
“三年,賭注真是不小。”姬紙鳶眉頭挑得更高,如同兩柄飛劍,有著無形的鋒芒,“看來你所求的也不小,若我輸了怎樣?”
燕離回永陵至今也不過一年多,就已經是三品武夫,三年對普通人而言,或許隻是三個春秋而已,對他而言,卻可能這輩子最寶貴的時光。
他淡淡地道:“贏了,你隻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一個問題換三年,你確定沒有瘋?”姬紙鳶忍不住吃驚道,她以為燕離會提出什麼占便宜的條件來,沒想到竟然隻是一個問題。在她的印象當中,燕離是從不吃虧的,他若覺得摸一下你的手,值得拚一次命,那他就會去拚命;他若覺得你沒價值,那彆說拚命,他連一文錢也不會出。
“你希望我瘋?”燕離道。
“未嘗不是好事。”姬紙鳶道。
燕離道:“有沒有人說你是個無情的女人?”
“我不知道有沒有人這樣評價我。”姬紙鳶用充滿威嚴的目光凝視燕離,“因為從來沒有人敢這麼跟我說話。”
燕離又笑了起來,道:“現在有了。”
姬紙鳶深深地注視著燕離,道:“你真是個膽大包天的人。你的賭,我應了。”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很冷酷,因為她說出這句話,意味著就算西山營的人真的死光,她也不會出手。
餘下的四個荒人也衝進了戰團,掀起了更加狂暴和恐怖的殺戮。他們雖然不像第一個荒人那樣,有著刀槍不入的本事,可是眾所周知,隻需要幾頭狼,就完全足夠咬死幾百隻驚恐的綿羊。
綿羊沒有反抗的本事,西山營的或許有,可是施展不出。
每個人都在想著怎麼逃,怎麼從這場屠殺中活下來,又哪裡知道反抗?
趙啟平就是這些人中的一個,他已經完全失去了方寸,直到感受到一個冷淡的目光。
他本能的抬頭一看,是燕離!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感受到對方的目光,他隻覺得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
燕離站在旗杆子上,懷中擁抱著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神情冷淡,就好像下麵的人不是他的手下,而隻是一群漠不相關的人。他淡淡地俯瞰下來,居高臨下的眼神中,即使不用刻意,也充滿著輕蔑的意味。
這個眼神,就跟當初在書院,自己被張誌雄的手下踩在腳底下時,他看過來的一模一樣。
而此時此刻,他仿佛又從燕離的眼睛裡聽出一句話來,他即使不用認真聽,也知道那句話是什麼。
他忽然很痛苦起來,因為現實的一切,和預想的完全不同。
“啊啊——不要看我,你為什麼要看著我,你害得我還不夠慘嗎……不要看我,求求你……我,我隻是個普通人……我……”心中好像有什麼要炸裂開來。
“我……”他痛苦地跪倒在地,雙手抱著頭,如篩糠般抖動著,看的出來他真的很害怕,這個世上本就沒有人真的不怕死。
他豈非也是人?
但正因為他是人,所以他有情感,他會嫉妒,也會羨慕。他最大的嫉妒的目標,正是燕離;他最大的羨慕的目標,也正是燕離。
他是一個很普通的農戶家的孩子,沒有高貴的血統,沒有過硬的關係,從來也沒穿過真正的錦衣,在離開家鄉以前,都不知道世上還有永陵那樣繁華的地方,他第一眼就喜歡上了永陵,他發誓要在這裡出人頭地,卻因為鬥毆而被趕出了書院。
他很絕望。
此刻也是,絕望填築了他的身心,他被壓得幾乎喘不過氣。
可是,他不甘心。
有無數個學子,日日夜夜苦讀,為了覺醒真名,豈不正是因為“不甘心”?
隻要你不甘心,就沒有人能阻止你奮鬥下去,因為這個世上隻有自己才能阻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