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清高!”燕離不屑冷笑。
“誰說不是!”連海長今深以為然。
燕離心裡忽然一動,想起了《定風波》。
要他來作,他肯定是作不出來的,但如果是那首詞,說不定能在入門三關前獨占鱉頭。
“怎麼樣,有靈感麼?”他不動聲色地問。
連海長今苦笑一聲,道:“一時半會,哪作得出配得上燕兄的詞。”
燕離雙目一寒,心道果然。但他沒有急著拆穿,隻是淡淡道:“我有幸見過一首詞,你聽著……”
他把《定風波》念出。
連海長今愈聽愈驚,愈驚愈喜,最終毫不猶豫地寫在紙上,落款也不含糊,在燕離阻止前,就寫上了他的名字。
燕離皺了皺眉,有些不適。
兩刻鐘轉眼就過了,三人各自把寫好的呈上去,由那白衣女子送進暖閣。
當然,第一關並不會急著宣布答案,隻會公布過關與否的結果。
沒過多久,白衣女子出來,道:“三位公子都過關,還請進行下一關,羚羊掛角。”
三人早有準備,各拿出一個錦衣,交給白衣女子。
這“羚羊掛角”的名目,雖叫得玄虛,實際上卻是送禮。而且不是普通的送禮,至少要讓收禮人感覺到新奇,也就是說從沒見過,或者聽過但沒見過。
稀奇古怪的玩意很多,但誰知道魚幼薇什麼見過,什麼沒見過。
燕離對這故弄玄虛的闖關方式,愈發反感起來。
不多時,白衣女子出來,要求三人準備第三關,並列出了題目:“小姐說了,要求三位現場彈琴並唱出方才的作品,誰的境界更高,誰便是今年的入幕之賓。”
這裡不但是第三關陽關三疊的爭鋒,還是第一關曲高和寡的較量。
把自己的作品演繹出來,即是說,演繹的人要一麵彈一麵唱,這十分考驗技法和心境。
“我先來!”衛鈞第一個高聲叫道。
隨後轉身,朝他身後一個老先生道:“先生,隻要拿下這一場,包管你一生榮華富貴!”
那老先生淡淡點頭,隻管去到台上。
這時台下人精神一震,知道今年三關高潮來了。
老先生不理台下,徑自坐在琴台上,手觸琴弦,便陷入了自我的境界。他彈的正是琴曲《陽關三疊》。
“阡陌曲徑竟生寒……”
作的是詩,第一句便透著古樸與蒼涼,還有對現實殘酷的無奈。想來那位老先生的境遇實在不怎麼樣,否則也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他的琴技不算特彆高明,但配著他蒼老沙啞的獨特嗓音,聽來倒是彆有風味。
“百代人煙歲月嘗……”
年近古稀,曆經多少風吹雨打,一身疲累,教人唏噓不已。
“今夜觀古今時月,如斯寂寂撲流螢……”
一曲罷了,老先生站起來,徑自回了樓裡。
台下當即發出響亮的喝彩。
王元慶朝著連海長今道:“連海兄,還是你先請吧,我怕待會你帶來的人沒臉上台。”
連海長今笑道:“王兄不用客氣,隻管先請便是。”
王元慶也不勉強,朝身邊男子微微拱手,“有勞大師。”
被稱為大師的男子,可不正是琴道大家魯崔徹麼?
魯崔徹在京都永陵也有不小的名聲。他一上台,立時點燃台下觀眾的興奮之火。
“沒想到有生之年能聽見魯大師的演奏……”
“是啊,二公子能請到他,足見誠意……”
“今晚入幕之賓,毫無疑問是二公子的囊中之物了。”
魯崔徹聽到討論,心裡得意。但一坐在琴台前,他的表情就變了。
“煙波浩渺,紅塵迷障,道不儘。”
這毫無疑問是詞,以浩和渺作為開頭,透著恢弘大氣。最後“道不儘”三個字,更是妙筆生花。它在恢弘大氣的基礎上,添上了一種對於世事的淡泊,單從意境上,就遠遠超過了第一位老先生的詩作。
魯崔徹彈的是《瀟湘水雲》,本是一種抒發不得意情感,抑鬱的曲子,在他的手上彈來,卻多了一份隱居世外桃源的曠世之感。
“新夢覺,醒銀絲,千秋難易又戚戚;風波動,搖擺草,世上隻問功名土。”
曲風突然一變,變得極是感慨。魯崔徹的嗓音也跟著變得沙啞,像縈繞在耳畔的低訴。
眾人眼前仿佛浮起山河殘缺的水雲光影,不由自主地被他憂國憂民的情懷所感動,暗自歎息不已。
“誰敢隻身登天闕,登天闕!”
曲調突地昂揚,將眾人的心高高提起。
“幻夢十載慕太虛……”
卻原來大夢一場,心又摔落下來。
“逍遙,汝陽宮裡龍點睛。”
最後,這裡的“逍遙”,透著寄情山水的灑脫,與第一句“道不儘”的淡泊相呼應,完成了這首詞。
魯崔徹尚未起身,底下便響起了如雷般的叫好聲。
王元慶淡淡笑著拍手,道:“魯大師的琴技愈來愈妙了。”
衛鈞是個草包,不懂欣賞,隻得看老先生,道:“先生怎麼看?”
老先生淡淡道:“老朽自歎弗如。”
衛鈞臉色頓時鐵青。
王元慶看向連海長今,笑著道:“連海兄,你覺得呢?”
“誰知道呢?”連海長今轉向燕離,“燕兄,拜托你了。”
燕離脫去黑袍,徑自往外走去。
王元慶看到燕離先是一怔,旋即譏諷道:“原來是你,看來你還不明白卑微的含義。”
那頭魯崔徹誌得意滿走進來,看見燕離臉色頓時一僵。
燕離看也不看他,徑自越過,快到台上時,忽地轉身,直直看著王元慶,道:“我會讓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