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方來鵲提著個木盒跟在方重勇身後,裡頭裝的都是沒吃完的剩菜。
二人出了夔州城來到江邊,就看到許多農婦在江岸邊的田間勞作,很多人後頸處長起了大瘤子一樣的包,大的甚至有嬰兒頭顱那麼大,看著甚是駭人!
兩世為人,方重勇沒見過這麼多長大瘤子的病人在一起的。
他連忙攔住身邊要往夔州府城城門方向而去的一位年輕旅客,詢問道:“這些婦人,後頸處何以如此?”
“還能為什麼,喝江水喝多了唄。蜀中江水不能飲,飲多了要長癭瘤,白天水氣蒸騰,瘴氣多了人也會得病,小郎君可是剛到夔州麼?”
那人疑惑的反問道。
想起自己剛醒時飲水的怪味,以及鄭叔清煮茶時的得意,方重勇明白了,在夔州,喝什麼水,就代表了什麼階層!
從醒來時喝江水,到後麵喝“農夫山泉”,他已經實現了階層的躍遷。
雖然依舊很虛。
“請問尊駕,江水如此可怖,那我若是要喝水怎麼辦?”
方重勇虛心求教道。
那人哈哈大笑道:“小郎君真是客氣了。夔州府城內有二十四口武侯井,乃是當年諸葛丞相白帝城接受托孤時,於夔州府城內開鑿的,至今仍在。
隻是被官府管轄,要收點小錢。夔州府城百姓多半都是飲用井水。
若是郎君認識什麼權貴人物,也可以引山間泉水直接入宅,豈不美哉?到時候可否租一間陋室給在下?”
那人看方重勇一副小大人模樣,忍不住揶揄道。
“山泉還可以引入宅?”
方重勇像是聽到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一般。
“這你就不懂了吧。早年就有富人在山頂泉水中用粗竹管引流數裡地,直通城內。泉水甘甜,不僅可以直接飲用,煮茶更是滋味美妙,這蜀江水,飲不得,飲不得啊!”
這位青年是個話癆,話匣子打開後就沒完沒了。
待他說完,方重勇笑道:“我如今便在這夔州府城居住,敢問尊駕名號?”
一口氣能說出這麼多事情來的人,肯定不是山野小民啊,這點眼力,方重勇還是有的。
“不才不才,在下顧況,有緣再見!”
那人擺擺手瀟灑告辭,轉身大步離開。
“顧況……好像在哪裡聽過一樣。”
方重勇覺得自己腦子越來越差了,總是有些事情又記得又記不得一般。
“郎君郎君!顧況不就是鳳仙樓裡麵那個寫竹枝詞掛牆上的?”
方來鵲恍然大悟,終於想起來了。
嗯,寫竹枝詞那個,倒是個很熱情爽利的人。
見識到了民生艱難,方重勇頓時對鄭叔清隻實收九成的租庸調肅然起敬。或許就他這麼一點點小小的心思,就能讓很多底層的人苟延殘喘幾天。
上天都有好生之德,人豈能沒有?
鄭刺史糊塗歸糊塗,也不乏人性之惡,但辦大事還是很靠譜的,方重勇決定扶他一程,保送他回長安中樞。
一臉失望的來到蓮花池官邸,進入中堂之後就看到鄭叔清在院子裡來回踱步,一副很是焦慮的模樣。
“使君何以如熱鍋螞蟻一般?”
方重勇很是直率的問道。
“來來來,我與你有要事商議!”
鄭叔清如同做賊一般,將方重勇拉到後堂的書房裡。
二人落座,他就將一封公函遞給方重勇看。
“朝廷要派特使來夔州?”
方重勇一臉驚訝問道。
“對,公文是從歸州(秭歸)發來的,說朝廷的使者已經從歸州出發前來夔州,讓本官接待。可是連隨員幾人,坐什麼船都不知道!讓本官如何是好?
你說,他會不會是為了那件事而來的?”
鄭叔清急得上火,又從高腳凳上站起身來回踱步。
看到方重勇一臉思索不說話,鄭叔清急切詢問道:“你不是說已經有良策了麼?說說看,有什麼辦法?”
“請使君派一個深諳夔州生計之道的人與我同行,這兩日在夔州府四處逛逛。時間到了,某自然會給使君一個滿意的答複。”
聽到方重勇這麼說,鄭叔清心中稍安,無奈點點頭道:“也隻好如此了,本官這便去安排,你明日早些起來吧。時間不多了,切莫遲疑!”
……
第二天一大早,方重勇就被鄭叔清叫到了府衙,同時被叫來的,還有一個穿著黑色麻衣的小吏。除了臉上有道刀疤,衣服稍顯破舊寒酸外,倒是看不出有什麼特彆之處。
“何成炯!你今日開始就跟著這位小郎君,他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聽到了沒有!”
鄭叔清對著這位叫何成炯的漢子嗬斥道,態度很是惡劣,與對方重勇的態度判若兩人。
那漢子聽到夔州刺史的話並未有什麼不滿,隻是恭敬行禮道:“屬下領命。”
他又轉身對方重勇行禮道:“在下夔州不良帥,請郎君示下,在下必定全力以赴!”
不良人?不良帥?
會不會武功啊,會不會飛啊?有沒有龍泉寶劍?認不認識袁天罡?
方重勇心中很多疑問,麵上卻沒有什麼表示,隻是微微點頭道:“跟著我便是,這就走吧。”
二人出了府衙,今日方重勇讓方來鵲在蓮花池官邸跟著裡麵的廚子學做菜,說不定以後用得上。所以此刻他身後沒有那個小尾巴。
來到夔州大街上,今日依舊是人滿為患,繁榮得不太正常,不太真實。
方重勇看著何成炯詢問道:“夔州府,除了麻布以外,還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麼?”
不良人並不是唐朝官府編製裡的人,類比一下,比較像是方重勇前世的協警,但地位更低。接了官府的案子後,如果不良人三天不能破案,就要遭受鞭刑,背上要挨鞭子。
真是老慘了。
但也有史料暗示,這隻是不良人表麵上的工作,實際上他們有替皇室監督各地的職責。具體如何,方重勇就不太清楚了。
“回郎君,麻布等物,商路已經被各路富商所壟斷。而夔州的瓜果,如柚、橙等物,又賣不出什麼價錢來,郎君想吃的話,鄙人可以安排人去采摘。
至於白猿、虎豹之類的,想來郎君也不會要……”
何成炯說了半天也不肯說到點子上,方重勇不耐煩的駁斥道:“我父乃山南東道監察禦史,本來我還想長大以後乾一番事業,正是缺人手的時候,想提攜你一番,沒想到啊。”
方重勇欲言又止。
何成炯連忙說道:“郎君莫急,鄙人正是說到了關鍵的地方。夔州拿得出手的東西,一個是酒,一個是船。”
他眼中精光一閃,看上去胸有成竹的模樣。
“好,那就帶我去看看再說。”,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