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長安啊,好像城牆很矮,不過如此。”
長安東北角的通化門前,方重勇抬起頭看著目測不到六米高的城牆,不以為然說道。
他不否認眼前長安城的壯闊,以古代的生產力來說,建造這樣一座城,幾乎已經是民力的極限。
然而,來自現代的方重勇,卻也是什麼樣的高樓大廈都見過,這裡再大大得過三峽大壩麼?
老實說長安城的城牆有點“盛名之下”的味道。
比自己想象中要矮很多,甚至不比夔州府城的城牆高多少!這顯然不符合帝都該有的逼格。
此外,方重勇用腳指頭都能猜到,這種規模龐大,一眼望不到頭的城池。還附帶著這樣“不太高”的城牆,是防禦不了任何敵人的。
防守長安城,隻能禦敵於外,牢牢掌控關中四塞才是王道。一旦關中的隘口被攻破,就意味著長安城的爭奪戰要刺刀見紅!而能夠突破關中的軍隊,很顯然是不好惹的。
“你在想什麼呢!知道這幾十裡長的外城郭,多加高一尺需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麼?又不是你出錢!”
鄭叔清不滿的打斷他說道。
“行了行了,知道了進城吧。”
方重勇說完就往根本沒什麼人走的通化門走去,卻是被鄭叔清死死按住了肩膀。
“通化門,直通內城,一般都是要入宮麵聖才會去。或者是大臣出訪他國,皇子出巡這樣的事情。若無入內城的文書,便不可以入此門。
內城乃是中樞的辦公之所,你一個黃口小兒,去那裡做什麼?”
鄭叔清滿臉疑惑問道。
“你也不能走麼?”
方重勇好奇問道。
鄭叔清麵色一窘,隨即訕訕說道:“也不是說不能走……”
方重勇恍然大悟,他忘了這一茬,好像路上鄭叔清提過,長安有幾個城門普通人不能走,隻是沒強調說是特指通化門罷了。
真是不到長安不知道官小啊,在地方上牛逼轟轟的刺史,來了長安也得伏低做小。
方重勇無奈歎息道:“天子腳下,首善之都就是規矩大,那使君說怎麼辦,總不能說鑽狗洞吧?”
“走挨著通化門的春明門啊,就在你左手邊那個。不然你還想哪位相公從通化門出來接你進城麼?”
鄭叔清都要被方重勇氣笑了。
“今日方知出入通化門者,乃真豪傑也。”
方重勇忍不住唏噓感慨了一番,氣得鄭叔清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話來,他們現在已經跟李白分開,說話不必顧忌什麼。
方重勇一行人剛下馬車,李白就借口說有事先溜了,並不想跟他們深交。看得出來,李白應該是來長安找貴人找當官門路的,他不想與不知根底的陌生人有什麼過多瓜葛。
方重勇忍不住想:上輩子的時候,世人都說李白豪放不羈。結果現在人家來長安求官,大概已經找好了門路,連鄭叔清請他去長安酒肆喝酒,李白都婉拒了。
大概是這次的門路很硬,關係很鐵,李白十拿九穩,不想橫生枝節。
交遊廣闊這個詞,很多時候未必是褒義。
假如李白現在跟鄭叔清套近乎,吃喝玩樂在一起。而他要找的門路,卻又是鄭叔清政敵那一派的(以李林甫的作風,這種可能性並不小)。
那麼這一段萍水相逢的交往,就可能給李白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他們一行人雖然著急進城,但卻又在春明門外“堵人”。由於這是長安普通百姓及中低級官僚迎來送往的主要出入口,所以在此排隊等候的人特彆多。
春明門的“安檢”速度比方重勇預想的要慢很多,因此門前排起了幾百米長的隊伍,看得人直冒冷汗的。
劉禹錫有詩雲:平章宅裡一欄花,臨到開時不在家。莫道兩京非遠彆,春明門外即天涯。
閒來無事,鄭叔清便開始跟方重勇科普,他們為什麼隻能走春明門,不得不在這裡排隊入城,而不能走其他的門“抄近道”。
春明門就是長安東邊的主要出入口,甚至是普通人可以走的,為數不多的城門之一。
長安城其他大部分城門,各種理由,不太適合普通人去走。
有的基本不開,比如說規格最高的明德門,比如說北邊靠近梨園禁苑的那三個門;
有的又是絲綢之路的起點,來往西域胡商眾多,貨車駱駝商隊絡繹不絕不方便普通人走,比如西麵的開遠門;
有的直接通往墓地,臨近坊內都是賣棺材、紙錢的,普通行人往那邊走覺得晦氣,比如西邊的延平門。
有的門郊外人跡罕至,城內坊中正常居民又極少,三教九流紮堆,基本上沒什麼人會走,比如說南麵的安化門和啟下門。
至於玄武門什麼的,不要提這三個字就好了。
長安的規矩與限製多,還未進城,方重勇便有了直觀的體會。
“看到那個沒有?那個地方叫武候鋪,由衛士、彍騎分守,大城門百人,大鋪三十人;小城門二十人,小鋪五人,主要職責是城門、坊門警衛工作,負責日常開閉和檢查。
但是,下令這些人開閉城門的人,卻是城門郎,不歸他們統屬。送鑰匙的人,還跟這兩者沒關係,乃是武德五年所設門仆從八百,有專人管理,輪值到其中某個人值守的時候,才有資格送鑰匙到城門給城門郎開門。”
快到“安檢”的時候,鄭叔清指著離城門不遠的一個哨樓解釋了一大通。
“這麼說來,長安外城,下令開關門的是一個衙門,負責值守的是一個衙門,送鑰匙的又是另外一個衙門,是這樣麼?”
方重勇疑惑問道,這種感覺,有點像是植樹的時候一個負責挖坑,一個負責放樹苗,一個負責填坑。
這樣玩真的不嫌累麼?萬一某天那個放樹苗的人休息了怎麼辦?
“呃,大體不差吧。”
鄭叔清搖搖頭歎息道。
這裡明顯是冗官,但又是皇帝所需要的“冗官”,前幾年李林甫大刀闊斧的裁撤朝廷中功能重疊的低級官員以及胥吏,用所謂“差事”的方式,來替代原本固定官職。
也就是說,以前地方上有些基層乾活的“濁流”官職,朝廷也要低薪水供養著。如今直接將其“降級”為臨時工。
有差事的時候你才是朝廷的人,沒有差事你就是體量大一點的螻蟻。
饒是如此,李林甫也沒對長安門禁這麼明顯的冗官BUG動刀子,足見這位口蜜腹劍的相爺對其忌憚到了什麼程度。
玄武門之變把李唐的皇帝們都嚇壞了,因此對於長安門禁的管理,也到了喪心病狂互相牽製的地步。
以為買通一兩個官員就能騙開長安城門的事情,那隻能在腦子裡想想,可千萬彆說出來暴露智商。
浮想聯翩了半天,終於輪到方重勇他們了。鄭叔清拿出自己回京述職的“告身”,給看守城門的金吾衛官員查驗。
“驗明正身,將這位鄭使君帶到大理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