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羽衣曲還在演奏著,宛如仙境的音樂在耳邊響起,楊玉環與公孫大娘的幾個徒弟,穿著絢麗的唐錦,在舞台上如同蝴蝶一般飄舞著。
然而台下已經沒有人把心思放在她們身上了,大唐傳統的宴會保留節目已經開始。
唐人的宴會,沒有詩篇是不行的,尤其是皇家組織的宴會。
李隆基雖然沒有說這次的宴會詩主題是什麼,但是在霓裳羽衣曲演奏的時候下達這個命令,再加上楊玉環那敏感的身份,其實對方想表達什麼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還有沒有!連半闕詩都沒有了麼?”
鄭叔清筆走龍蛇在紙上謄寫著,隻恨方重勇不多說幾句。他不會寫詩,但鑒賞水平是從小上學就開始鍛煉的!
剛剛方重勇寫下的那兩句是什麼水平,鄭叔清心中非常明白:他寫一輩子詩,也寫不出這樣句子來,一句都寫不出來!
“真就隻有兩句麼?最好能來一首律詩啊,如果沒有,哪怕湊個絕句也可以啊!隻兩句詩,能頂什麼用?”
鄭叔清在方重勇耳邊低吼道,他全身的血液都要沸騰起來了。
“鄭侍郎啊,過猶不及的道理怎麼就不明白呢?要是寫完一整首,我敢寫,你敢上麼?
這是你的真實水平麼?
聖人要是再讓你寫一首質量稍差的助興,你寫得出來麼?”
方重勇沒好氣的反問道。
老鄭一激動就腦子發熱的毛病又犯了。
“我也就隨便問問……”
鄭叔清聽完方重勇這番話,瞬間就慫了。
“那你說要怎麼辦?”
老鄭就這點好,知道自己不行聽人勸,不會蠻乾。
方重勇說得很有道理,好牌還需高手打,稍有不慎,一把好牌打稀碎的情況也是經常出現的。
“等會霓裳羽衣曲一停,你就立刻拿著這兩句詩,一邊高喊著一邊往聖人那邊衝過去就行了。”
方重勇若有所思的說道。
實際上按正常流程,高力士會親自來收詩文,他看到入眼的就會取走,看不上眼的,自然敬謝不敏,不可能拿去汙了李隆基的眼睛。
試想某位大老粗要是寫出“大海啊你全是水,蛤蟆啊你四條腿”之類的句子給李隆基看到了,豈不是敗壞這位聖人的雅興?
人家是皇帝,不是負責改小學作文的語文老師呀!
所以最後應該會有一小部分詩文被送到李隆基麵前。隻是,這“一小部分”,怕是也有幾十篇之多了。
清平調的這兩句雖然很好,卻也很容易被埋沒。
要搏眼球,就不能走常規套路!
鄭叔清咬咬牙,狠狠的點了點頭!
唐代的宴會禮儀雖然多,但並不講究含蓄,反而是該你上的你不上,乃是對主人的不尊敬。
喝酒喝嗨了,賓客們跟著歌伎一起唱歌跳舞,乃是常有之事,事後亦是不會被當做笑料。鄭叔清衝到聖人麵前炫耀詩詞的行為要是在漢代肯定是大不敬,然而在這個時代,卻正好對上了習俗。
你狂可以,隻要你狂得肚子裡有貨,這裡就是你揚名的舞台。
當然了,要是你肚子裡沒貨,還這麼張揚跑來丟人現眼,那就對不起了,事後肯定會成為笑柄,甚至還有可能被治罪!
正在思索之間,霓裳羽衣曲結束,楊玉環也帶著公孫大娘的幾個徒弟施施然的退出了舞台。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上吧!”
方重勇有點緊張的對鄭叔清說道。
……
這次宴會,李隆基的主要目的,是想把楊玉環從外人眼中的“壽王妃”身份剝離成“自由身”。
而方重勇與鄭叔清二人,則是想“解套”,讓李隆基不再記恨不給楊玉環唐錦的事情。
除了他們以外,宴會中還有一個人,也有自己的小算盤,這個人就是玉真公主。
此人是李隆基的同母妹妹,極為受寵,不過如今已經出家為女道士了。
當然了,唐朝的女道士,並不是清心寡欲之輩,起碼大部分都不是。有一個“道士”的身份,便可以擺脫世俗的枷鎖,與男子會麵也不會有什麼拘束。
要不然,無論是已婚女還是未婚女,與非親非故的男子打交道總是會引起一些非議的。
“李太白,這次的機會,一定要把握住啊。”
穿著道袍的玉真公主,對身邊一位中年男子說道。此人不是彆人,正是當初在長安城外與方重勇他們有一麵之緣的李白!
難怪當時李白聽聞鄭叔清刺史的官職後,都完全不想跟他們深交,原來他早已找好了門路。
鄭叔清的門路再牛,能牛逼得過玉真公主麼?
李白的門路就是聖眷長久不衰的玉真公主!李隆基對這個嫡親妹妹那是真的好,當然了,那也是因為玉真公主一向都不問政務,又跟他同父同母。
“某已經想到了,還差一點點,一點點。”
李白咬著毛筆沒有毛的一頭冥思苦想。很多時候,寫詩就像是一個人在滿是濃霧的山林裡轉圈一般,根本走不出去,他需要亮光的指引。
那道亮光就是靈感。
“聖人!聖人!我有了!我有了!”
李白聽到一個穿著奇異而華麗錦袍的中年人奔向李隆基所在的位置,沒怎麼在意。
他剛剛在紙上寫了一個“雲”字,被這個叫嚷聲打斷了思路,那種感覺就好像騎馬的時候被馬兒甩到地上一樣。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那人手舞足蹈的將寫了詩句的紙遞給高力士。
吧嗒!
李白的筆掉到桌案上,他痛苦的雙手揉著頭發,懊悔至極!
“我怎麼就沒想到呢,雲想衣裳花想容!我為什麼就沒有想到呢!”
他一邊捶打著桌案,一邊頹喪的喃喃自語道。
“李太白,可是身體不適?”
玉真公主關切問道。
“沒事沒事,剛才那一句,是真的好,真的好。”
李白對著玉真公主勉強一笑,擺譜可以,但不能在自己貴人麵前擺譜。要不然,以後誰還來推薦自己呢?
“你可有應景好詩。剛才那一句,貧道亦是覺得這次宴會,不會有將其蓋過的詩篇了。”
玉真公主微微皺眉說道。
那樣一個庸俗的人,居然手舞足蹈一般的獻上這樣兩句超凡脫俗的詩句,真是暴殄天物。
有這種感覺的不止是玉真公主,作為當事人的李隆基也很懵。鄭叔清乃是個“技術官僚”,對於算術有些專長,特長是撈錢,而不是寫詩作賦。
“鄭愛卿,就這麼兩句麼?湊個絕句都不夠啊。”